三人一路出关,往北走去,
定西常年风沙,周遭都是戈壁残垣。天光白得发亮,将三人的身影在戈壁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穗穗骑在枣红马上,看着前方牵马的乌维。铁链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戈壁上格外清晰。
“你确定是这条路?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顾瑾安仍不敢轻信乌维,一路上都在警惕地环视四周。
乌维头也不回,“小侯爷若是不信,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一路以来,穗穗听着两人吵嘴,有些诡异的沉默。
此刻像是终于忍不住,才轻轻“嘶……”了一声。
不是生气,更像是吃痛的轻呼。
“师妹?”顾瑾安察觉到异样,赶紧看向穗穗的肚子。
“我没事,”穗穗摸了摸孕肚,呼出一口浊气。
有孕已满三月,她和胎儿并无大碍,只是在程防关待了好几天,久不骑马,突然有些不适。
“就是觉得……这路太安静了,有些慌。”
听见穗穗说心慌,乌维眼风回看两眼,停下脚步,示意穗穗拿出马背后的一只水囊,“喝点,会好些。”
“等等,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顾瑾安欲夺过水囊,穗穗制止了他。
她接过水囊轻抿一口,突然愣住,水里有糖渍梅子味,甜丝丝的,不仅解渴生津,还很好的缓解了她心中的焦躁。
这是乌维准备的吗?他怎知她需要梅子水……
“怎么了?”乌维问。
穗穗强自镇定,“……很解渴,多谢。”
乌维面具下的唇角勾起,“我在程防关抓过的探子,比你们杀过的人都多。我若有心,你们根本防不住我,倒不如安心跟着我。”
一只秃鹫发出凄厉嘶鸣,顾瑾安身下的马儿躁动不安,穗穗的那匹却在乌维的摆不下温温顺顺,连脖子都不曾抬起来过。
这个乌维,看来确实有些领兵作战的本领,这一点倒是和慕容远很像,都有令人尊重的地方。
穗穗望向前方残破的土墙,“晌午了,要不去前面的驿站歇歇吧。”
顾瑾安点头,小心扶她下马。
乌维却闷声上前,一把握住穗穗的手,熟门熟路的模样,穗穗忍不住蹙眉。
“又怎么了?”
“嘘,”乌维耳尖微动,示意两人噤声,“有马蹄声。西北向,三十匹轻骑。”
“你该不会是又想耍什么花样?"
顾瑾安自己也是领兵出身,压根没察觉异常。
他执起剑鞘,重重拍开乌维的手,“这一路你故意绕道,当本侯看不出?”
不料,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
乌维旋身将穗穗拽到自己身后,三支羽箭钉入她方才的位置。他反手甩出铁链击落暗箭,冲着呆住的两人低吼,“先进驿站!”
三人且战且退,乌维一个侧翻踢起地上的门板,堵住了屋外的进攻。
穗穗和顾瑾安面面相觑,正要放松,乌维低吼一声,“小心!”
他的铁链甩出,缠住一名刺客的脚踝,猛地将人拽下屋顶。
那刺客摔在地上时,顾瑾安瞳孔骤缩,“是定西人?”
他挥剑挡开流箭,“乌维,是你引来的追兵!”
乌维来不及解释,用听不懂的朝刺客喊了句什么。原以为刺客会被吓退,不料,那刺客怔愣一瞬,随即更加疯狂地扑来。
“果然有诈!”顾瑾安一剑挑开乌维,“你们在打什么暗号?”
乌维踉跄后退,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我在问他主使是谁!”
“撒谎!”顾瑾安护着穗穗后退,“你这么冷静,两次都精准预判,肯定是早有预料!”
说着,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师妹,这是乌维的陷阱,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乌维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别出去,相信我。若我要害你们,方才那一箭就不会挡!”
正在穗穗左右为难之际,屋外箭雨袭来。
“公主快走!”顾瑾安拽着穗穗退到窗边。
“等等!”
穗穗回头望去,乌维正孤身立在门前。他玄色衣袍被箭风掀起,铁链舞成银网,可终究挡不住潮水般的刺客。一支冷箭穿透他左肩,血花溅上斑驳土墙。
顾瑾安趁乱劈开后窗,“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穗穗被拽出窗外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乌维踉跄跪地。他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抬头望来,眼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穗穗跟顾瑾安寻到一处隐蔽的酒窖,才勉强停了下来。
孕肚叫得格外厉害,她的双腿直打颤。
靠在酒灶前上时,眼前花白一片,乌维最后那个眼神,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
那眼神,就像柄钝刀捅进心口。
她就好像看到了祭坛坍塌那天,她百口莫辩,却只换来慕容远冰冷的“证据确凿”。此刻乌维眼中的绝望,与她当年如出一辙。
她相信不是他。
“我得回去。”
顾瑾安死死扣住穗穗手腕,“我们根本不清楚对方底细,回去就是送死。”
远处驿站已已经一片喊杀声,少说也有数十人。一旦被围住,怎么可能脱身。
穗穗攥着染血的披风碎片,那是挣扎时从乌维身上扯下的。她声音发颤,“可若他真是慕容远......”
“那你就更该离他远远的!”顾瑾安终于忍无可忍。
他的眼底泛起血丝,额角青筋直跳,“忘了他怎么对你的?大婚之夜让你独守空房,祭坛出事拿你顶罪,最后还......”
凄厉的鸦啼打断了他的话。穗穗突然挣开桎梏,目光渐渐决绝,
“不对,师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犯的错,我会惩罚他。可是,今日确实不怪他。当年我被诬陷时,但凡有一个人信我......”
穗穗说不下去,抓起长剑冲出酒灶,留下怔在原地的顾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