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我不想再强迫你。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外面真的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穗穗颤着睫羽,泪眼婆娑,视线里只有他那双满是痛楚和哀求的眼睛。
泪珠滚进唇角,穗穗梗着脖子,“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慕容远一顿,旋即加深了这个吻,“不会的,”
他含混的声音格外旖旎,
“不会的穗穗,我刚刚才救了你,你不能忘恩负义。”
慕容远本是唤回穗穗的爱意,可“忘恩负义”这个词钻进穗穗的耳朵,却格外刺痛人心。
当初她救下他,他翻脸不认,如今他怎有脸说她忘恩负义?
一股强烈的恶心蹿上喉咙,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替她鸣不平。
穗穗一把推开慕容远,咬牙忍下难受,一双眼儿憋得通红,看上去着实招人可怜,“可是,慕容远,要不是你抓走我娘,我怎会身陷险境?你难道还想让我感激你吗?”
慕容远一愣,随即明白误会大了。
难怪她要出府,千里迢迢奔赴关城,难怪她要躲着他。
慕容远急忙解释道,“穗穗,我没有动你娘。”
穗穗睫毛上挂着泪珠,警惕的眨了眨眼。
慕容远赶紧补充道,“我只知道你的生母是一位冷宫后妃,我根本不知道她姓氏名谁,更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如何抓她?况且,你想想,我有什么理由动你娘。”
“可他们听见是你提议的,是你说要让我娘当人质!”
迷惑的神色在慕容远眼底闪过,现在不是久留的时候,他牵住穗穗,“不是我,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不需要你娘威胁,对付南楚,也不需要人质。”
穗穗有些迟疑, “那你为什么要撕了我的家书?阻止我和娘亲联系?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慕容远心中一痛,果真是那封家书造成的误会。
其实,当时他一出门就后悔了,那后来返回去寻她,说些有的没的,也不过是想说一句对不起。可那该死的面子,愣是让他说不出口。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什么里子面子,在妻子面前,都是浮云。
慕容远低声认错,“是我不对,我当初撕了你的家书,是因为害怕你离开我。我太在乎你了,我不敢接受任何坏事降临在你身上,我不敢接受没有你。”
穗穗怔怔望着他,好似要被吸进他眼底的神情里。
慕容远声音蛊惑的不像话,“我能帮你找到你娘,我马上就帮你寻找你娘,穗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无比诊视的将她的手捧在掌心,声音真挚又恳切,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其实,你根本回不去南楚,没有人敢接纳你。”
虽然不愿承认,但穗穗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是她误杀了定西使臣,才导致了两国开战。
南楚远不是定西和北燕的对手,如果交出穗穗能够避免开战,父皇肯定愿意把她这个罪魁祸首交出来。
到时候她不仅找不到娘亲,还要将自己搭进去。
可是……
穗穗无言观察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回到慕容远身边,很可能再次被他伤害,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穗穗闭了闭眼, “我刚刚看见你身上揣着兵符,你只怕是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要带兵援助定西,攻打我南楚吧。”
这个横亘在心中许久的终于还是被抬上台面,“可我是南楚公主,我要去南楚找人,你打算如何帮我呢?除非放弃打仗。”
但北燕攻打南楚的野心不小,慕容远要是放弃,几乎意味着放弃北燕的一切。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他难道舍得吗?
穗穗清楚的知道慕容远不会,但她有一丝隐秘的期待,期待他能点头。
那天,如果慕容远点头的话,如果他说一句他爱她的话,她想,她一定会选择回到他的身边的。
可直到最后,慕容远都以沉默回应。
她便懂了。
他关心她,但关心他的权利。
他离不开她,却也仅仅只是想像所有物一般占有。
这不是她要的。
穗穗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更鼓声回荡在寥无人烟的城池上空,日薄西山,距离城门关闭还有半个时辰。
她轻轻的握上慕容远的手腕,温柔的,却无比坚定的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拿开,
“慕容远,其实,我们有过很多机会。去平城,去祭祀,一起游街,一起冬猎,哪怕有一次你能满心满眼的看我,我们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你没有。
我明明没有错,却因为你的关心,被幽禁在府,无法自证清白。
我明明没有错,却因为你的关心,被撕毁了家书,娘亲遇险也不能及时营救。
慕容远,我不否认你关心我,可你的关心……
比刀子还疼!”
慕容远看着她,迟迟不做声。
暮色笼罩在他的身上,暗巷里,他像一团冰封的庞然大物,凝聚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许久,他故作轻松的扬起笑,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 “这是我从皇上那儿求来赐婚旨意。相信我好吗,穗穗。我会正式迎娶你,做我的王妃。我会帮你解决一切,我会把一切都给你,不会再让你受苦。”
穗穗没想到慕容远真的去求了赐婚圣旨,她怔怔看着昏暗天色下那一抹黄。
若是早几个月,她一定开心极了,她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太迟了,一切来的太迟了。
见穗穗不接,慕容远扔下圣旨,又来牵她的手,“那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他抓住她手中的蝴蝶金钗,按在自己心口,钗柄割破锦袍,“剖心明志?还是剜肉赎罪?”
鲜血顺着指缝渗进她袖口,烫得她指尖发抖,急忙缩回手。
慕容远趁机将她锁进怀里,血腥气混着颤抖的吻落在她耳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说着讨厌,可是时至今日,还是带着我送的蝴蝶钗……”
夕阳斜照进陋巷,慕容远如濒死困兽紧拥着猎物。
穗穗看着这个曾睥睨众生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蟒袍沾满尘土。
他仰头望她,眼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卑微,“穗穗,相信我,你要什么我都给。”
“可是,我要自由。”她轻声说。
在慕容远怔忡的瞬间,穗穗拾起地上的圣旨。明黄绢帛浸了他的血,烫金“天作之合”四字格外刺目。她挥起金钗刺进圣旨,看他疯了一般扑来抢夺,却只抓到一卷残片。
“慕容远,你看清楚,”她将蝴蝶金钗扬向半空,“我不是舍不得,我只是善良。但是,你不配。”
北风卷着裂帛飘向关口,城门关闭的号角响彻天际。
穗穗转身离去时,听见身后传来金钗坠地的脆响,但她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