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消失个彻底。
听春杏说,慕容远搬去了穆家所在的东苑,整日都和安平郡主待在书房里。
哪怕当着整个行宫,他也毫不避讳,不给她这位婕妤半分颜面。
春杏将这事告诉穗穗时,她正坐在窗前,绣一方手绢。
穗穗不善女红,鲜少碰针线,细腻绢帕被她捏在手里,弄得乱七八糟,隐约沾上几滴泪。
看着往日生机勃勃舞刀弄枪的公主,垂着小脸,整日整日不说话,活脱脱变了个人,春杏觉得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她生怕穗穗想不开,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倒是穗穗,自个儿捏着帕子想了一会儿,犹豫的抬起头,“我去看看吧,若是不需要我们在这儿碍眼,我们明天就回上京。”
她放下针线起身,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在屋里转了两圈,发现没有什么好捎带的,随意拿了一只暖手炉,抄在袖口里,往慕容远的屋子去。
天色越来越阴沉,不一会儿就有雨点子往脸上落。院子里早早亮起灯,黄昏雨色里,一团一团模糊的光晕,亮澄澄的窗户纸上,透出一男一女俊俏的侧颜。
穗穗正在廊檐下站定,惊风从屋顶翻腾跃下,拦在她跟前,
“抱歉,主子正在与人商议要事,婕妤不方便进去。”
穗穗瞟了他一眼,停在原地,冷笑一声,“商议要事?”
只怕是又在私会安平郡主吧。
果然,安平郡主的声音很快从屋子里传来,“阿远,你信我。我们苦心筹谋这么久,我绝不会毁坏祭坛。”
慕容远声音带了些轻挑,“我当然知道你是被陷害的,多半又是皇后和太子搞的鬼。”
从穗穗这个方向看去,他二人离得很近,看上去就像将双手交握在一起。
气氛有些尴尬,穗穗看了眼杵在原地进退两难的惊风,了然的挥挥手,“你回去吧,我这会儿不会进去。”
惊风斟酌片刻,又退回屋顶。
屋内,慕容远和安平郡主继续说着祭坛。
安平郡主告诉慕容远,“寿诞那天早晨,我和皇后一起抵达祭坛,曾经和她同行过一段。”
慕容远,“你怀疑皇后?”
“除了她,没有人有机会往我身上放硝石和硫磺。况且,你也说第二天皇后召见你和婕妤,言谈举止很奇怪,让你和婕妤生了嫌隙。”
安平郡主没有往下说,沉默许久,她安慰慕容远,
“总之,你相信我就好。阿爹疼我,穆家会保证我安然无恙,罪魁祸首也会追查到底,你不要轻举妄动。
婕妤心思纯良,有什么话你同她好好说,别总是吓唬人家。”
屋内的人声压低,喁喁私语,混杂着潇潇雨声,渐渐听不清了。
穗穗站在檐外灌丛边,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细密雨丝不知不觉变成滂沱大雨。之前徘徊在北燕上空的阴云,没有让天地变色,此刻都一齐向她兜头而下。
安平郡主出来时,夜幕已至。她没有看见穗穗,沿着廊道渐渐走远。
直到她离开许久,穗穗才慢慢回神。纸伞兜不住雨势,她身前的衣襟湿了大半,暖手炉早已被浇灭,拿在手里像块冰炭似的。
她看了眼跟前冷冷清清的房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慕容远倚在窗前的榻上,今夜没有月光,烛光也不明亮,他的身姿谈不上笔挺,甚至有几分狼狈。
他回头望向门边,在看清穗穗的刹那,眼底划过些许惊讶。
“外面雨下的大,五公主怎么过来了?”
他朝穗穗招招手,穗穗却只是冷眼站在门边,不动分毫。
“我来是想告诉三爷,我和太子清清白白,祭坛崩塌与我无关。”
和暖的神情在慕容远脸上顿住,他悻悻放下手臂,“嗯,我知道,父皇今日已经当着群臣还你公道。”
穗穗已经不想去分辨他的心绪,点点头,直接道,“既然此事已了,我打算明天回上京,三爷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嘴上问着有没有别的事,实际已经急不可耐,连身子都已转向门外,压根就没想过要留下。
慕容远忍不住坐立起来,“为何这么快就要回去?”
穗穗伸手去挑门帘,本已走到门外,到底还是照顾了一下他的心情,折身回去,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回去照看商队。”
之前,她一遍一遍的逍想他的真心,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他拿她当作家人的证据。
如今,她不愿想了。她接受了,他从来就没有拿她当一家人,所以,她也犯不着掏出一颗真心给他糟蹋。
回到上京,穗穗忙着经营商队,每天回到王府都已入夜。
很长一段时间,慕容远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被穗穗抛在脑后。
再有慕容远的消息,是他已经回京。
受了板刑,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人就停在府门外。
穗穗到底是吃了一惊,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挽着春杏,匆匆忙忙赶到府门接人。
冬日冷阳照在素白的担架上,躺在上面的人面如缟纸,神形憔悴,没有半分往日的威武。
穗穗皱了皱眉,抿着唇走上前去。
另有宫人候在一旁,看见主事的出来,立马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给婕妤请安。奉陛下口谕,定西使臣造访北燕,宣敦王即刻入宫赴宴。婕妤,快些收拾吧,莫让陛下好等。”
“咱王爷伤成这副模样,如何进宫?”
穗穗还没回应,惊风的声音斜插进。他一手执剑一手拦在担架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穗穗同样有些不解,“三爷伤重在身,恐误国事,陛下能否宽容几日?”
宫人皱了老脸向她解释说,“不是老奴有意为难,定西郡王和郡主来京好几天了,敦王称病抱恙一直耽搁在平城,陛下和娘娘左等右等,耐心快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