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静妃将伤药推给穗穗,欲言又止劝道,
“朝临公主,你是好姑娘。事已至此,不妨再给阿远一些时间,他会想通的。”
穗穗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这月余来,她费尽口舌、用尽力气要嫁给慕容远,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慕容远本来就是要去娶一位南楚公主的。
他责骂她、侮辱她,可他分明心知肚明,这事并不完全怪她。
穗穗摩挲着瓷瓶,指腹传来丝丝凉意,心中像失望透顶,又像委屈透顶。
她在想,慕容远该是最不想得罪北燕皇帝的,可这次,哪怕违抗陛下的和亲旨意,他也不愿和她结婚,他是有多不喜欢她啊。
静妃娘娘见穗穗接下送药的事,只觉小两口和好多了几分希望,复又噙上殷切笑意。
她满目慈爱,手上不停往穗穗碗里夹菜,不知不觉,将穗穗面前堆得小山似的。
穗穗能感觉到静妃的善意,只是心里到底堵着慕容远和亲这件事,一顿饭食不知味。
直到天色黑透,席案都已撤下,慕容远受罚的光明殿那头,还没有传来消息。
静妃招宫娥来帮穗穗梳理乱发,又寻来一件崭新的浅绒披风,打算先送穗穗回王府。
正在这时,去外面打听消息的小桃小跑回来,“娘娘,三皇子早已出宫,说是,说是……”
小桃看了穗穗一眼,
“说是径直去了将军府。”
穗穗尚不知将军府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小桃的声音落下时,满屋的宫娥齐齐默了刹那,就连静妃看她的眼神,都透露着可怜。
静妃催着她回府,直到坐上回程的马车了,静妃仍不忘攀在车窗的边沿,欲言又止的嘱咐她说,
“好姑娘,夫妻没有隔夜仇,要是有什么事就同阿远好好说。再不成,你来寻我,我帮你教训他。”
马车驶出去老远,穗穗的眉头都没有舒展。
她回味着静妃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以为是静妃称呼她和慕容远为“夫妻”让她不习惯,还没有意识到,春和轩上下的反应过于异常。
不过,这种古怪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穗穗就知道了答案。
回到敦王府时,灯火通明,四下人影繁杂,仆从步履匆匆,备水的备水,端药的端药,紧张忙碌,但井然有序。
慕容远该是经历过不少酷刑,敦王府上下早已训练有素。
穗穗心中五味杂陈,轻叹口气,正要回院子,却见正厅里来了位客人。
她拢在灯火中,皮肤比穗穗见过的所有女娘都要白、都要嫩,好像一团灼目耀眼的雪人,一看就是高不可攀的贵人。
听见穗穗靠近,她抬头看来,是一位娇憨少女,浓眉大眼,五官深邃,和慕容远有几分神似。
穗穗大略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走进去恭恭敬敬见了礼。
对方发出一声娇哼,继而是意料之中的嚣张声音,
“你就是朝临公主?要样貌没样貌,要气质没气质,难怪三哥看不上你。”
穗穗抿着唇,没吭声。能以“三哥”称呼慕容远的,只有北燕皇室以刁蛮著称的、唯一的小公主、慕容清。穗穗并无意招惹她。
可惜慕容清不这样想,见穗穗哑巴似的好欺负,更被激起兴致。
她站起身,绕着穗穗踱步,发出一声声阴阳怪气的“啧啧”喟叹。那眼神,无异于在说,穗穗哪儿哪儿都拿不出手,将穗穗从头贬低到脚。
北燕瞧不起穗穗的人多了去了,穗穗不介意多一个,依旧无动于衷。
慕容清见穗穗有意晾着自己,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她凑到穗穗跟前,扬声质问道,“你知道我和三哥是从哪里回来的吗?”
这话反倒叫穗穗懵了刹那,“将军府。”
她眨着眼,不明所以的看向慕容清,心里蒸腾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眼前人显然没料到,穗穗的反应会如此气定神闲,眼里划过片刻的怔忪,很快又被更加灼热的怒焰掩盖。
她眉心怒蹙,像看路边乞食的狗一样看着穗穗,厌恶至极,
“你既然知道,你有什么脸面横插一脚?”
什么意思?
穗穗还没想明白,颈畔突然袭来一股力道。
慕容清以为她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把拽住她的衣领,怒得雪腮通红,面目扭曲。
“你知不知道,三哥他受了很重的伤,他从来没有流过那么血。他疼得来连马都上不了,跪在将军府里时,小半个院子都被染红。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挽风姐姐。这次因为你,又是挨打又是受罚,可那又如何呢?受伤之后,他想的也是去挽风姐姐门前请罪。
他二人情深至此,你觉得,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插足这样的感情?!”
颤抖的声音不留余地的落在耳畔,炸裂的信息涌入脑海,不管不顾,肆意冲撞。
看着眼前人一张一合的嘴,穗穗不合时宜的、猛然想到了新婚夜慕容远那两条的玉带。
那时她还感慨,北燕绣娘绣工真好,慕容远也算粗中有细。
直到现在,她才感觉……
她才发觉……
或许,那不是为了她,那是为了这位叫挽风的姑娘。
穗穗的眉头拧得能滴水,“慕容远,他喜欢……”
他喜欢安平郡主。
她要嫁的夫君,原来已经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