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里的党员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在单无绮离开基地前,蓝心所长已经向单无绮明牌——
研究所是一个巨大的狼人杀现场,每一个党员都注射了血清,没异变的拿手术刀,异变的绑上实验台,每天都有好几个党员死去,而研究所也一直在对外招收新的党员。
单无绮希望研究所的人只是撤离了。
筑墙者一路下行,他孩子般轻灵的神色的脸庞也一点点变得成熟、坚定,他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在解锁尘封的记忆,当他们来到地底深处的巨大空间时,筑墙者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筑墙者沉静地看着前方,神韵宛如假寐的雄狮。
单无绮也陷入沉默,她怔怔地站在筑墙者身后,两只带着鳞片的手垂落在大腿两侧,而后,一点点颤抖地攥成拳头。
“老大哥……”单无绮的声音沙哑如鸟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老大哥,人类第一基地第36任首长。
他的第一次死亡在注射血清时,第二次死亡在伊甸向末帝提出三问时,第三次死亡在末帝的随手一掸中,第四次死亡在旧臣赫利克斯卿的长矛下。
无人能愚弄死神四次,但首长做到了。
那支血清赋予首长在生死之间游走的神奇能力,而单无绮也早已知晓首长的第四次复活。
他挖开了自己的棺材,于静谧无人时破土而出,他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迹,那口空荡荡的棺材是他留给单无绮最后的信号——
我已醒来,不要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筑墙者沉静地站在原地,婴儿蓝的眼瞳流动着非人的流光。
单无绮越过筑墙者,踉跄前行。
这条通往主机体的路曾经流淌着首长的鲜血,他的头颅和身体分开,大睁着的眼睛黯淡地盯着地面,仿佛人类孱弱而倔强的绝唱。这里曾经两次埋葬一条行于永夜的灵魂,但如今,他被埋葬了第三次。
而且永不超生。
单无绮走到主机体前,长满鳞片的手触摸血肉纠缠的机身。
机身上缠绕的血肉蠕动起来。在波利惊悚的注视下,长着首长头颅的机身嗡鸣震颤,伸出触手抚摸单无绮的脸。
“我的副官,”首长温和地说,“你来了。”
“是谁做的?”单无绮的声音仿佛泣血,她的舌头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烈的杀意,“告诉我,是谁做的?”
“是我自己。”首长答。
单无绮睁大双眼。
她湛蓝的眼珠疯狂震颤,任谁也没见过她如此理智尽失。
但一只触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正如单无绮遥远的少女时代,还是人类的老大哥用宽厚的手掌捋动她的长发。
“末帝并未得逞,他遁逃了,不知所踪。”首长有一双黑夜般深沉的眼睛,仿佛夜的倒影,而黑夜与死亡本就是双生的兄弟,“萨摩离开了基地,他发誓他会带回末帝的头颅……但我们谁都知道,他是去找你了。”
单无绮一顿。
返回时,单无绮在沿途的补给站找到了各路人马留下的记号,却唯独没有萨摩的。
他去了哪里?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吗?
“伊甸被末帝驱逐,它去了外城,依靠外城的微缩核心苟延残喘。我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融入了机体,让末帝的计划再次夭折。”首长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但我并非只做了这些,末帝说得没错,只要夺取伊甸的位子,那人就会成为基地的王。”
单无绮安静地凝视着首长的脸。
她道:“你促成了内城和外城的分裂。”
“尾大不掉,宿蠹藏奸,唯有最猛烈的药方才能根治基地的怪病。”首长娓娓道来,一如数年前,他教导年少的单副官那样,“当矛盾被激化,它便可以引爆;当矛盾被引爆,矛盾的双方便可以重新洗牌。”
“你扮演了一个铁血独裁者,你引发了内城和外城的战争。”单无绮道。
二人的对话带着无言的默契,因为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政治搭档。
“你把所有的暗鬼抓到明面,你把所有的旧伤彻底撕开,内城和外城的目光都凝结在你身上,他们或许还爱你,但无疑更恨你。”单无绮直视首长漆黑的眼睛。
它多么漆黑啊,宛如黑色的太阳。
“老大哥,”单无绮轻声道,“你苦心孤诣做了这么多,到底想得到什么?”
“我的死亡。”首长答,“人类需要英雄,基地需要救世主。你来杀死你,我会告诉你我的命门,只需轻轻一刺,你就能赐予我甜蜜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