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你来此寻找自我吗?”
我点头。
“我就是你。”
我摇了摇头,我对他说:你并非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
我笑了,指尖轻触镜面,隔空点了一下那金色的眼。
我的声音在这封闭又寂静的车厢回荡,我说
“你不过是影子罢了,亚路诺拉。”
咔!镜面裂开了,裂得像悬挂在房梁上那精美的艺术品,裂痕网住了里面的镜中人,祂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与我一模一样的姿态了。
祂灰蒙蒙的,那么模糊不清,是影子却并非为纯粹的黑,而是不定型的,如同见鬼写真一样的不可名状模样,好似盖着一层迷雾,只有祂的眼中色彩迷幻而斑斓。
那是难以以单种普通颜色诉说的瑰丽,好似万物所有令人惊讶的元素被搅拌、糅合塞进这只眼球的虹膜之中,星之彩那极致的“绽放”都远不如被这只眼睛凝视一秒,它的美丽与诡异叫注视之人如临深渊。
面对祂,就像面对我自己,面对镜子里的我自己,面对一个虚幻的、完美的我自己。
但也不过是影子而已。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伴随着幻影般亚路诺拉的笑声,列车停止了,碎裂的镜面被一双模糊如雾的手穿过,这双手轻柔的环住我的腰腹,隔着碎裂的镜面,这是一个由我的鲜血作粘合剂的拥抱,祂后退,待我感受剧痛后将我拉入镜中的世界。
镜中世界里只有一间教室,空荡连天花板都不见踪影,中间是一张课桌和一把木椅,黑板上写着一句短语:“Solo voi”,意大利语的“只有你”。
顿时我感到一阵作呕,我微微曲起身体,由呕意占据我的喉咙,胃部抽搐,有坚硬的复数金属自我喉管向上涌,带着胃酸与血,在我的舌面上滚了一圈,碰撞我的牙齿,轻轻压了一下我的下唇,最后落在教室的木地板上发出“叮铛”的金属落地响。
我青筋凸起,发出悲惨的声音,生理泪水流了满脸,最后将这些东西终于都呕吐出来,才能看清它们的丑恶面目。
地面上混杂着胃酸和刮破我喉管与口腔带出来的鲜血的,是闪着金属光泽的铜制弹壳,我一生开过多少次枪,这里就有多少弹壳。
还好我不是什么滥杀的家伙,否则我一定会在这里吐很久很久很久,吐到全身麻木。
我没有再看闹心的这东西,而是选择抬头——自我开始呕吐,这没有天花板的教室就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是云的影子还是被盖住?我总要好好瞅瞅。
这一抬头,一颗巨型的眼球就与我对视上,它的巨大让它的瞳孔像一个庞大的黑坑,被这样的眼球盯着,就像与什么大型的可憎生命亲密接触。
它是纯粹的金色,仿佛属于我那般的绮丽颜色。
我伸出手,它看着我,像滚石俯视西西弗斯的脊背,无限的注视和归还。
它落下,像进食一样用它的瞳孔容纳我、吞没我,我安静地,像没了呼吸,实际上是我在吞噬它。
我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和轻松,清醒无比,它也终于回到我的眼眶,很好,我不再失明。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某种呼唤。
好吧,我确实不该停留太久,毕竟也清醒了过来,现在我要赴一场约,去见见我那总有奇思妙想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