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觉得她睡了很久。
这场睡眠并非她的本意,不是出于休整、也并非是为了提防外来因素的袭击,蝉只是觉得她脑子里有一道光,像是在引领着她一直向前。
那道光是太阳吗?蝉并不乐意这个答案。
她厌恶着将雨水蒸发、将水滴挥发的阳光,即使她知道这个光明星体的重要性。
就连她在活着的时候也不乏咒骂:该死的太阳!收起你的阳光!你为什么不能像是土地包容蝉一样的用黑暗笼罩大地!为什么你要夺走我的雨水!为什么你每次的升降都代表着我生命的倒计时!
橘红的升起——暗淡的落下——
为什么蝉只能活十五天呢?
蝉真的、真的想不通。
蝉一直向前飞去,直到她来到了那个光源的尽头,伸手触摸。浑身上下的力气就好像倾泻开来,精气散落了一地。当脑袋再次和身体交接时,她终于能够抬起厚重的眼皮,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了。
蝉听到有谁在她头上哭。
那道声音太熟悉了,从她钻出土壤的那一天起,她就在寻找这道声音的主人。
蝉喜欢小蛇被动物袭击后传出来的惊叫,喜欢默默在树叶上听着蛇身划过树叶传出的沙沙响声,喜欢蛇的宝贝玻璃珠与墙面碰撞出的清脆叮铃。
“你为什么要哭,蛇。”蝉开口问道。
小蛇顿了几秒钟,她理了理将蛇头裹起来的尾巴,尾巴太乱了,像是一团黑色的极乱的毛线,一双绿色的眼睛从小缝中窥探而来,她也一定看到了蝉浅浅浮动的胸膛和小小的眼睛,她破涕为笑。
“因为我太开心了,蝉。”
蝉想要点头,但是没有力气。所以她转动着眼珠注意到了头上被宽大树叶笼罩的上空,她有些疑惑,疑惑着它们的颜色是那么的神奇,不是夜晚的黑色也不是清澈的浅蓝。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蛇,我居然看到了长着蓝色叶子的树……难道说,我的眼睛也出问题了吗?就像是你一样。”
“蝉!你不会一直知道我看不出正确颜色吧。”小蛇突然跳了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
“当然了,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我还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记住我——你知道吗,蛇,你的眼睛可远远没有你的鳞片灵光,你那糟糕的视力居然能够将红色认成黑色,那颗玻璃珠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可真是一个糟糕的蛇……”
蝉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响,她缓缓的、一遍一遍的说。
“抱歉,我很抱歉,蛇,我不应该说你很糟糕。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你,我一定会大胆坦白的向你表达我对你的喜爱……你知道什么是喜爱吗?就是我想要你记住我。我希望你能够记住我的颜色,即使是错误的也好,不!应该说错误的也好!这样你就能够长久的记住我了!”
蝉继续说,就好像在在生命最后一刻也要说给蛇听:“为什么非要是我呢?为什么我今天要鼓起勇气来见你呢?我明明可以告诉你老鼠的计划就飞走,为什么我要了解你之后又要离你而去呢?”
小蛇用头拱了拱她的身子:“但是能够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听我说,蝉。玛丽亚已经说过了,那些老鼠已经被她解决了,它们的尸体被当作柴火被焚烧。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城堡中看到的壁炉吗?那位亡灵已经杀了它们,已经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我不用为你寻找棺材了,我们的危机已经度过!”
“玛丽亚?那位亡灵?”蝉断断续续的说道,“哦,一定是那些无知的老鼠招惹了她……但是,蛇,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触碰到了太阳。太温暖了,这是我半个月来从未有感受到的。”
“那我们就去看!我会带你爬上最高的树顶,去仰躺在绿油的草地上!”
“蛇,不要再说了,我的寿命已经到极限了,不要再给我这些幻想了。”
蝉示意小蛇将头凑过来,自己歪歪扭扭的爬了上去。
“能够来到这里,我已经很满意了,”蝉指挥着小蛇带她四处逛逛,“我刚刚睡着的时候就在想,‘讨厌太阳’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压缩了我生命的长度,如果我能够到阳光下转一转,我是否能够看到更多的风景。”
“我喜欢阳光浴,每当温热的温度钻入我的体内,我都会不禁的打一个寒战。”蛇说。
“好吧,那下辈子我决定喜欢太阳。”
她们慢慢的逛到了一颗长着奇怪果实的树下,那枝头悬挂着蓝色的小果实,光滑的果皮的反射出亮光,椭圆形的微微隆起,像是在孕育着某种未知的生命。
太神奇了,这里有着外界永远无法想象的怪异植物——不止那些蓝色的叶子。
“太好了,蛇,我决定就要在这里死去了。”
小蛇将自己的身体支棱起来,让蝉能够用前臂抵住树皮,但是蝉太虚弱了,她倒了下去,上半生倾斜,头部紧贴树干,还是在蛇尾巴的帮助下才能重新立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