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贴近昭国边境,路边多见兵丁,来往的百姓脸上也不见什么笑容,到处死气沉沉,颇利行走。
卓长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过是最寻常的散茶,微涩。
身后传来不大的交谈声:
“李兄,此行归来,可有什么收获?”
“别提了!”被称作李兄的人满脸晦气,“本是冲着那位的求贤令才去的齐国,谁曾想行至半路那位却……唉,路上又碰上了兵祸,差点被人捉去充军,折腾了数月才回来,可真是晦气。”
另一人来了兴致:“李兄可知齐国如何了?咱这天高路远,虽有些消息传来,但总是说得含糊,没几分准头。”
李兄嗤笑一声:“齐国是乱了套了,先前咱们大王用城池去换那位,齐王那个没脑子的欢天喜地的应了,收了地才发现是空城,金银珠宝,猪马牛羊还有所有人,都叫提前送走了,他们的官员都傻了眼,齐王每天都要砍不少大臣的脑袋!”
“还说咱们大王是暴君,我看,论残暴,咱们大王也比不过啊。”
“砍的都是些什么人?”
“还能有什么人。”李兄冷着脸,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不过就是那位的旧部,如今已经不剩什么了。”
卓长钰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那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先前那位被咱们大王领走,齐国大臣也是有不同意的,那些人也被料理了个干净,东宫卫也被遣散,指不定都没有命在了。”
卓长钰垂着眸,从袖子里掏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
从进入地牢的那一日起,他便有所预料了。
他倒了,他的追随者怎么可能有好。
【宿主请转身】
卓长钰脚步一顿,转眸向街角处。
米白油纸伞下,立着个身长如玉的蓝衣青年,怀抱着乌云踏雪模样的狸奴,眉眼含笑的望着他。
几分眼熟。
卓长钰半眯着眼,轻声道:“任怀安。”
长宁侯。
两人虽有亲缘,却对彼此长大后的模样不甚熟悉,如今能认出来也是凭借着一种诡异的直觉。
“哥哥。”任怀安眉眼弯弯,眼底却始终带着一丝愁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与我走吧。”
几日前,任怀安才为了救他得罪了雄霸一方的昭国,于情于理,卓长钰都该与他走。
可卓长钰却退了半步。
“阁下许是认错人了,我母亲只我一子。”
“你知道不止。”
卓长钰眸光一凛,对面人却是神色微变,只低低道:“他还活着,却也快死了。”
任怀安朝他伸出手:“去见见么?”
脚下生了根,风吹过来,连卓长钰的发丝都没晃动一毫。
任怀安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掌心大小,雕着白狐戏鱼模样的玉佩,成功夺走了卓长钰的心神。
那玉佩,卓长钰见过的。
“如何。”任怀安走近,将玉佩放进卓长钰手里,让他切实触碰后才又一次询问:“与我走吗?”
“……走。”
…
两个月大的婴孩躺在小床上,小小的人儿瘦的皮包骨头,皮肤透着病态的青色,一眼瞧过去,已经与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卓长钰站在门口,身上各处的伤口突然传来难以抑制的疼,他的膝盖瞬间便软了下去,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身边的任怀安及时扶住了他。
立马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将冰冷的视线投过来,触及熟悉的人后才软了下来,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侯爷。”
顿了一息,才又道:“殿下。”
这声音不难认,正是那天闯宫的首领。
卓长钰无心搭理,满眼只剩下了那个小小的婴孩。
“姨母早有预料,曾派人传信给你叫你不要回京,如今看来,你大概是没有收到。”任怀安低声张口,难掩遗憾。
寂静片刻,卓长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颤着指尖去碰那孩子的脸。
冰冷。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系统有些傻眼,原剧情并没有提这位弟弟的存在,只随口提了句卓长钰的母后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齐国,半点没提还有被救走这件事。
还有消失的书信。
卓长钰哑声:“何为先前不说?”
“凭你之前的伤势,大喜大悲,怕是受不住。”任怀安示意段从文出去,而后自己走过去站在卓长钰的身边,“若不是从文说你武功如常,这孩子又……”
“只可惜还是没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
卓长钰闭了闭眼:“是我之过。”
“兄长。”任怀安抬手拍了拍卓长钰的肩,冷声道:“有过之人还在齐国的龙椅之上安坐。”
夫杀妻,父杀子。
子必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