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体验有一次就够了,”看见我的一连串动作,他心情明显好转,瞧着屏幕上外号,声音里也带着笑意,“这又是什么意思,想我给你唱支摇篮曲吗?”
“是在夸你气场威武,羽毛漂亮,身价高贵,出手大方,说话好听,头顶的羽冠也精神抖擞,”我笑眯眯地哄着他,将手机抵在下唇,给他展示了一下手机屏幕,“好啦,现在无论发生什么,我的第一联络人都是你了。”
“满意了吗,小鸟?”
“……嗯,意图领会到位,执行迅速,过程透明,公开公正,该给你颁发个优秀奖。”
秦彻弯下腰,对着我微笑。头顶的暖光灯照得他毛茸茸的头发微微发亮,蓬松柔软,像一只在太阳下伸展羽毛的鸟团子,神气活现地挺着嗉囊。
修长结实的小鸟爪从鼓鼓囊囊的胸脯下探出来,用手背轻轻蹭了蹭我的脸,又碰碰我的睫毛,才心满意足地收了回去。
“好了,去睡觉吧。”
心情好的秦彻变得特别好说话,他打开旁边的房间门,展示了一圈我未来即将居住的室内布局,墙上挂着的武器,宝石镶嵌的摆饰,以及柔软舒适的大床。
“你可以把卡压在你的枕头下,或许晚上不会再做噩梦了。”
“怪事,我什么时候做过噩梦?”我倒进床里,被子一拉把自己盖好,只露出两只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小秦子,朕要就寝了,你退下吧,记得关灯关门。”
小秦子瞥了我一眼,我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死过去。他倒也没跟我计较,我听见一声轻笑,面前的影子晃了晃,接着被子被裹得更紧了点,粗粝的手指将我脸上散乱的发丝抚开,整理在脑后。
“睡吧,晚安。”
关上灯。
晚安是一根灯绳,咔哒一声,人造的灯芯吻别了电源,夜晚熄灭,黑暗才真正到来。
……我在黑夜中惊醒。
四下寂静无声,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
只有窗沿反射着一点冷冷的月光,照在挂在床边的衣服上,乌鸦胸针微微闪动,像一颗艰难而沉重地收缩的心脏,从血液中挤压着最后的余温。我压住声音,将轻微颤抖的身体蜷缩起来,吐出一口热气,无声地喘息。
黑夜惯于藏污纳垢,叫亡灵也敢在我脑海中猖狂。
一张张脸在眼前回闪,一道道声音在耳畔回响。太吵了,活着的时候是手下败将,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死了反倒学会狗叫了。死人就是这点不好,想拖出来辱骂两句,发现不仅本人早就被我碾碎了,连圣遗物都被我融了。
真遗憾,你们居然连我都没活过。
习惯性往枕头下去摸手机,想看看几点了,结果睡前忘记关闭通讯页面,手一划拉,直接拨一个电话打给了秦彻。
该死,灵敏度这么高做什么!
我一边咒骂着一边用在祖安区守护家人的手速眼疾手快挂掉了电话。
……结果下一秒电话就响了起来,我盯着屏幕上弹出的“暗点百灵鸟”备注感觉内心有点崩溃,大哥!你反应要不要这么迅速!在自己据点也这么警戒的吗!
要不装睡着算了,真不想接。但是电话一直在不屈不挠地欢唱,系统自带的铃声难听得要死,我犹豫再三,还是在自动挂断前按下了通话键。
“思想斗争做完了?我还以为你会选择装睡。”
秦彻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应该是埋在被子里,连声音听起来也是毛茸茸的,轻微的鼻音像贴在耳边震动,我不由自主把手机拿远了点。
“不好意思,按错键了,没想吵醒你的。”
我叹了口气,从枕头下又翻出黑卡,举到面前,盯着上面银光闪闪的花纹和字符,“确实想装睡,结果想起刚答应过你,又懒得再定个闹钟回你电话,还是接了。”
“没什么事,你接着睡。”
“没睡好?压岁钱没对你起效吗?”他懒洋洋地说,翻了个身,像被人类的拥抱挤了一下的大猫,舒适地从鼻腔发出一声喟叹,“……接都接了,既然睡不着,不如想点有意思的事一起做。”
“晚安,再见。”我果断说。
“不行,回——来——,”他拖长了声音,“你把我吵醒了,现在得负起责任,把我哄睡着。”
我一时间失语。
床铺柔软舒适,我听着秦彻均匀的呼吸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几乎能想象出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可能黑暗确实擅长藏污纳垢,而被窝又实在温暖,于是那些尖锐的、刺耳的、扎进心里的刀片也被黑夜一同融化,在滴滴答答的指针中搅乱,消散在这温柔的月色。
“好吧,”我放松了下来,侧过身,学着他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懒洋洋的语调,“你想我怎么哄你?”
“随便说点什么,什么都行,”即使隔着话筒,我也能听清他带着笑意的语调。尾音上挑,像把小钩子,勾得人心底痒痒,“实在想不出来,骂我两句也行。”
“这算什么哄睡,”我失笑,“这位先生,我们的午夜电台可是全龄向的。”
“谁叫你只有在想办法折腾人的时候,才是最有动力的,”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那就唱歌,我记得你唱歌很好听,我想听。”
“……你什么时候听到我唱歌的,我记得我没在你面前唱过。”
“两次。”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是在说《Lil' Goldfish》和《Rise Up Dead Man》吧。*
我将手伸出被子,刚刚出了一点汗,一下子接触到空气有点冷,于是我曲起手臂枕在头下,有点出神地思考。小金鱼不合时宜,猎杀对决是战斗曲,作为儿童睡前金曲都不太适合。
唱首歌吧,但……
……唱点什么好呢?
我思忖着,心却在摇篮里浸泡,变得柔软无比,轻飘飘,鼓鼓囊囊,膨胀得几乎透明。不该辜负这摇曳的夜色,于是我就自然地张开口,轻轻哼唱了一段小曲。
“音调起这么高,真不赖,我看那个备注应该留给你自己,”秦彻似乎将半张脸埋在了被子里,声音模糊不清,不仅变得毛茸茸的,还有点暖洋洋的。
“没有歌词吗?百灵鸟。”
“不记得了。”
真奇怪,他明明是夜行生物,却让我嗅到了阳光烘烤过的气息。迟来的困意席卷而上,我情不自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
“还要听吗?”
“再来一遍。”
于是我又哼唱了一遍,两遍。他的呼吸声始终萦绕在耳畔,均匀平缓,有力得像是他的心跳,鲜活,充满生机,脉脉地流淌进我心底。
意识越来越模糊之际,我听到有人在问我,睡着了吗?
声音低沉却温柔,像一只大手轻柔地抚过我的发顶。我下意识地回应,发出几声有点不成句的回答,像在说话,又像在哼歌。真是的,多失礼呀,让我都有点困扰了,连我自己都没听懂在说什么,这样说出来的话,谁又能听懂呢?
他却低低地笑了。
一阵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后,响起了略为清脆的,像是皮肤贴在电子产品上一触即分的声响。
“晚安,做个好梦。”
“梦里要有我。”
于是所有的事物都随风远去……黎明尚未到来,夜色将我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