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壮汉见得杨雷,瞬间都老实了,只低声此起彼伏的叫少宗主,而随在杨雷身侧的徐婉,乍看见被众人围拦的人,居然是卫东阳和易明,一时间,也是没控制住表情,面露震惊:
“……世子爷,怎么是你们!”
什么,真的是旧相识!而且来头好像还不小!
动过了一轮手的壮汉众人闻言也是大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大街上,自然不是说话叙旧之地,徐婉见状,忙只将人往里请。
一行人进到营内,让到花厅上让了座,门房倒上茶来,已三言两语,问明白了事情误会来由的徐婉,便只叫中年妇人刘婶给卫东阳递茶,顺带代表方才动手的众人给卫东阳赔个不是。
确认卫东阳和徐婉真是旧相识后,刘婶早是换了笑脸,闻言乐呵呵捧了茶盏上前,只递给卫东阳,笑道:
“…嗳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您真是咱大姑娘的朋友,是老身眼拙了,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民妇计较哇……”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刘婶又是为了维护徐婉,才过份的小心警惕,卫东阳看着,也是生不起气来,只伸手接了茶,从袖里掏出了块小金锭来,递给她道:
“……不是您的错,也是我们莽撞了,这点儿钱,劳烦婶子拿去,替我置办几桌上好的席面,再买车好酒来,给方才外头的兄弟们压压惊,权当是我给他们赔不是了……”
一路上随着商队北上而来,卫东阳冷眼看着,也是学了不少江湖上的人情故事在身,知道江湖上的人对事,很多时候并在意讲究谁对谁错,只端看谁更豪爽大气、出手大方而已,只要投了缘法,天大的事也能一笑了之。
刚刚虽说对方不对在先,但他一出手就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眼下他主动置席请回酒,也算是把事情,从面上抹了,以后大家也好再打交道相处。
刘婶也是没想到卫东阳会如此上道,闻言拍手嗳哟了一声,也不跟卫东阳客气,伸手接了钱,转过头只问徐婉:
“……姑娘,公子给这么多钱办席面,我直接买生猪和活羊来,叫老大老二他们杀了现烤好不好,再买两车新丰酒,赶好过几日北边的城墙开土动工,咱们祭灶神爷的酒也有了……”
“……”那她还能说不好吗?
没话反驳,同时又觉得眼前一幕看着莫名眼熟的徐婉,笑着点头,刘婶得了她的应合,也不再问杨雷意见,只拿着金锭子欢喜去了,徐婉这才得空,给杨雷和卫东阳做介绍。
两人一个是七星关的少宗主,一个是候府的世子爷。
若论身份,自是卫东阳尊贵,但杨雷身为七星关少宗主,乃是朝廷命官,讲起官职来,却又比卫东阳高,因此徐婉介绍的话音一落,两人便只相互拱手示意,算做是见礼。
见完礼,杨雷想着卫东阳跟徐婉久别重逢,怕是有话要说,自己一个外人在场,到叫他们不便,因此便只借口着还有事忙,起身避了出去,他一走,花厅霎时便静了下来,卫东阳和徐婉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说什么呢?!
徐婉看着卫东阳,仓促间,真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你们为什么在边关?又为什么来寒江?还是说……其实,什么都不必说,也没说的必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而自己的回答,也依旧没有改变,因此,什么都不必说。
想着,徐婉微垂下眼眸,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如似寻常的东道主人,对待远道而来的相识朋友般,拿话来问卫东阳:
“……世子爷何时到的寒江?是随商队来的,还是自己领了侍卫来的?除了易大哥外,还有哪些侍卫随行?……是客栈伙房落脚吗?…关上规矩严,客栈伙房住的人多又简陋,若是不习惯,我跟杨大哥说一声,让他开个批条,单独寻个好些的院落,给你们安顿落脚,赶叫世子爷能住得稍微宽松些……”
至于舒适舒服,那到不要想了,关内所有的屋子,样子格局陈设都大同小异,至多,也就是占地大些小些的区别。
卫东阳听完,一时没接徐婉的话茁。
虽然来之前并及来的一路上,卫东阳就想过,两人再次重逢后,徐婉大概率也不会对他热情以对,但他也万万没想到,除了乍见时惊诧了一瞬外,徐婉转眼,便能像对待认识的朋友般,自然而客气有礼的跟他寒暄客套。
……就真的,一点也没把他看进眼里吗?!
……他整个人,他的情意,真的让她如此视而不见吗?
……根本还是有恃无恐吧!以为自己还跟之前一样,除了嘴上说说,实际上根本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惜,这一回,你可是想错了!
脑中无数暴虐不堪的想法翻卷,卫东阳面上平静的看着徐婉,淡淡一笑,就着徐婉的话,点头配合演戏道:
“……跟商队一起来的,也是刚刚才到……”说着,卫东阳只把方才动手前,易明说给众壮汉听的理由借口,就着说了,跟着又主动解释自己会来寒江的原因道:
“……也是在京里呆得无聊,所以出来走走,历练历练,毕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江南绮丽,塞北风霜,我都不感兴趣,所以选了西北一线,想实地来看看边塞雄关的,哪想到这么巧……”
语毕,卫东阳带笑的视线,从徐婉脸上轻轻扫过,可世间万事,哪有这样的巧合。徐婉听着,也不点破卫东阳的借口,只点头应和,承认一切都是巧合中的巧合,把缘头堵死,然后面上露出两分歉然,为自己离京时的不告而别表示抱歉:
“……当日事出突然,接二连三,心绪难平,未等及与世子爷面辞道别,还望世子爷勿怪……”说完,徐婉不等卫东阳说话,便又只把话头揭了过去,道:
“……眼下难得世子爷来了寒江,倒叫我也能略尽两分地主之谊……北境七边,同气连枝,正好杨大哥也在,世子爷既想实地看看边关七镇,回头我和杨大哥理个路线,陪世子爷去走走……”
“…………”
呵呵,很好,拿他的话堵他是吗!
卫东阳深呼吸,压下胸中的恼恨。那就陪他去走上个一年半载吧!
想着,卫东阳气平恨息,点头同意,两人客气着又说了两句淡话,关营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婉便只起身,邀卫东阳到家中小坐,顺带吃顿便饭。
闻言,卫东阳先是一喜,随即呵呵,旧识相逢,延请相邀到家中小聚,再寻常不过,感觉到徐婉,是真的在拿他当旧识朋友相待,卫东阳一时间,心头又酸又涩,又有种难以言说的骄傲和怅然。
他想到徐婉对李家、对京师,对朝廷深埋于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无情有恨的心绪,霎时间,身上浑身竖着的刺都散去,只余下苦涩难言的心痛。
他在干什么?!
明明来之前,都想好了如果寻到人,要好好的守着呵护对方,不让徐婉为难,结果现在见到了人,不过才说了两句话,自己便浑身尖刺,心中戾气横生。
原来,不管如何说服自己释怀接受,他到底还是意难平。
可他再意难平,跟徐婉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来一直都是神女无心,襄王有意的,不是吗?
想着,卫东阳怔然,胸中翻江倒海,心情倏地换了一片天地,一旁徐婉不知就里,只看卫东阳在听了她的邀请后,皱眉不语,以为他有什么不便,正要改口,卫东阳却率先从椅中站了起来,示意她带路。
见状,徐婉从善如流的起身,领着卫东阳和易明走出花厅,三人行到营外,方才动手的众人自是早四散躲开了,刘婶替众人赔过了不是,徐婉也不再多言找补,只目不斜视,领着卫东阳易明,经过动手的断头巷,直往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