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离关营不远,约半里地,刘婶虽然防备卫东阳和易明,但大方向上,却是没带错路的,只寒江关整个关镇,本就不大,关营已经是在镇中心最外围了,徐家再出半里,自然更偏,挨着周围没有一户人家相邻,只孤伶伶的一座独门独户的院子。
院子也不大,四周黄土泥巴矮墙,墙内,坐北朝南三间正屋和一间坐东朝西的东屋,东屋是一明一暗格局,砖瓦簇新,在烈日下闪着光,明显是新近才建出来的,至于西墙下,临着墙根,搭了两间简陋的棚屋,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在院外看不分明,想来该是厨灶。
卫东阳和易明随徐婉走进院内,定眼看去,果不其然,真是厨房灶间,简陋得叫人一览无余,比候府下厨的柴房也不如。
卫东阳看得皱了下眉,只没说话,徐婉将人领进上房正屋,屋内,亦是简陋得很,屋中当地,除了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凳外,再无别物。
如此紧窄的屋子,别说卫东阳,就是易明,进了屋,一时也是有些不习惯,徐婉却倒是一脸坦荡,只招呼卫东阳坐了,便去厨下烧水泡了茶来,递给卫东阳,道:
“家里简陋,最近又太忙,都没收拾,见笑了……”说完,又踅身去西屋,端些瓜子花生端出来,摆到桌上。
她里外进出,卫东阳随着她的走动,几下便将三间正屋里外也扫个了遍,发现三间正屋,除了东间屋晨的床榻桌椅俱陈设全外,西屋里也是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屋子,怎么能住人呢?
徐婉回来寒江关数月,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想到徐婉带了数千能重修城墙的金银回来,钱她该是不缺的,难道就一分也没花在自己身上吗?
想着,卫东阳端着茶盏,对着徐家家徒四壁的屋子,莫名心头微酸,忍了忍,才压下胸中的涩意,开口问徐婉:
“……怎么没看到徐文?”
“跟人去山脚下放羊去了……”
啊?放羊?
卫东阳听了一时只没反应过来,想到徐文的身体情况,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徐文的病是早治好了,身体在京城时,也养得差不多了,但是……毕竟……总归病了这么多年,难得身体才好囫囵,应该还是要再多精心看顾的吧?
卫东阳没把心里的疑惑说出口,徐婉却倒像是看出来了,半解释了句:“……他一个人闷在家里无聊,所以买了两只小羊,让他跟人一道去放羊解闷……”
原来不是正经放羊,那没事了。
卫东阳点头,看了看屋里四下,还想再找点话来说,屋外院门却吱嘎一响,方才在关营,主动识趣离开的杨雷,只提着半扇杀好的鲜羊进了门来。
一进院,见卫东阳在正房屋内端坐喝茶,杨雷脸上没半点意外,只对着卫东阳一点头,便提着鲜羊走到灶间,将鲜羊扔到案上,随即开始生火洗锅烧水,要烹羊做汤。
他动作娴熟,寻东拿西熟门熟路,一看便是惯常做惯了的,仿若是徐家的另一个主人,卫东阳在屋里看着,莫名觉得自己叫人比下去了,瞬间青了脸,扭头只吩咐身后的易明:
“……去给少宗主打打下手。”
北境风俗,不同于京城,平日饮食,主要是吃羊肉羊汤和面食,羊肉每日现杀清煮,做出来羊汤,汤鲜味美,羊肉也没半点腥骚之气,只其做法看似简单,但若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实难掌握其间的精髓。
易明在候府做侍卫,跟卫东阳一样,别说厨房,就是连茶房也没进过,加之君子远庖厨,别说宰羊做汤,就是拿刀切菜,都拿抡不转手。
但自家世子爷既吩咐了,易明就是再不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咬牙走到灶间,看着杨雷忙碌了会儿,易明便也找到了能做的事,帮忙吹火添柴。
他们两人在厨房忙碌,屋内,卫东阳也坐不住,只起身出来,在院子里外溜达了个遍,像监工似的看着杨雷熬好羊汤,又做了盖面,一行四人简单吃过了饭,收拾了碗筷,杨雷便朝徐婉道:
“……砖窑青砖出窑了,咱们得去看看,还有沙场那边,刚才来人说西门要的沙石太多,实在供应不上了,若必得赶在入冬前完工,得要再开个沙场,不然恐怕到时候,他们要拖后腿……”
这些都是关内眼下的大事,半点拖不得,杨雷说完,看了卫东阳一眼,卫东阳只觉得方才勉强喝下的羊汤,全堵在喉咙口,气得暗自咬牙,面上却只得知情识趣道:
“……你们既有要紧事忙,就先去忙罢,不必顾虑我……”
他说的不过客气话,但徐婉实在有事,免不了要省些虚礼,听后想了想,点头道:“……世子爷若不嫌弃,不妨一道去走走?”
卫东阳巴不得点头答应,反正他回客栈实也无事,只想到徐婉杨雷到底是要去做正事,自己若厚颜同行,实让她们多有不便,因此,只按捺下胸中的火气和激动,摇头道:
“……不了,你们去忙正事要紧,我也先回客栈去看看是什么情形,若有不便,说不得还要像你说的一样,请少宗主帮忙,寻个院子安顿落脚……”
客栈同徐家一南一北,只在两个方向,距离隔得着实有些远了,卫东阳打定主意,一会儿回到客栈,不管好与不好,都借口说不便,回头只寻个近些的房舍搬过来,住得离徐家近些。
也是徐家偏僻,四下挨着都没有邻居,不然,直接住到徐家隔壁,就是最好了。
徐婉不知卫东阳心里所想,看他拒绝同行,也不强求,只起身走到厨下,把方才杨雷煮好的鲜羊肉,另装了两大盒,又装了些米面吃食,给卫东阳道:
“……客栈人多,做的吃食也粗糙,不如家里的干净,世子爷才来,容易水土不服,这两日饮食上要多留心些,不要大意了……”
说完,徐婉只将食盒递给易明,待易明接了,便只转身,送卫东阳出门。
因为还要赶去砖场,送卫东阳出了门后,徐婉也不拖泥带水,四人在路口分别,徐婉只和杨雷站在原地,目送卫东阳领着易明去远了,才起脚往砖场走,只才走了没两步,自见了卫东阳后,便一只寡言少语,总共没说过两句的杨雷,蓦地开了口:
“……他是专门为了你来的。”
短短七个字,杨雷说得斩定截铁,语气和样子,都与刚刚对着卫东阳和易明时的沉默憨拙,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