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醒了?可要起身?”
卫东阳深吸了口气,僵着脖子转头,透过帐帘往殿内扫了眼,见除了伺候的众小幺儿小丫环外,并不见徐婉的身影,猛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略过心里的失落,一下掀了身上的薄被,翻身坐起。
含云含素见状,忙只打起帐子,一个蹲到脚踏上,伺候他穿鞋,一个回身,兑水往铜盆拧了热帕子来,给他擦脸洗漱,待漱过口,卫东阳只咳了一声,忍着心里的羞耻,问含云含素:
“她人呢?!”
虽没指名道姓,含云含素却自也知道他问的是谁,忙回道:“……昨夜徐姑娘陪着奴婢们,看顾了世子爷一夜,直临到大早,见世子爷着实没事了,这才起身回那边去了,这会儿,想来,怕该是在院里补觉呢……”
……既不喜欢他,又何必还要对他这么好,一件小事,也要做到极致!想着,卫东阳心下一晒,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缓缓拧起眉:
“……我爹和娘在宫里一夜没回来?”
听他一下就说到了这上头,含云含素都忙不迭点头,表示卫候爷和公主自昨日晌午进了宫去,直临到傍晚宫门快落锁,人都没回府来,她们正着急时,宫里却只遣了人来说,道是太后留了公主和卫候爷说话,要留女儿和女婿在宫里小住两日。
公主也还罢了,回宫小住可以说是回娘家,但卫候爷一个手握重兵朝臣武将,太后赶着用女婿的身份借口,把人留居禁宫,实在是授人以柄!
思及此,卫东阳轻拧的眉头,死死皱紧,总觉得太后近来行事,完全了小家子气到了极致,都有点疯疯颠颠了。
可惜,为尊者隐,为长者诲,自己一个小辈,也不能多说外祖母什么,只留给娘和舅舅自己去烦恼吧。
想着,感到腹中饥饿的卫东阳,只把太后的事丢开手,叫含云含素摆饭。
他自昨日晌午起酒醉后,一日一夜来,除了解酒安神的茶茶汤汤,再没别的进过口,加上又是吐又是呕的,胃里早是空空如也,哪里会不饿,含云含素闻言,只忙下去,传了早备着的早膳来,伺候他吃早饭。
因怕他醉醒来,脾胃不适,含云含素叫厨房准备的早膳,都很清淡,尽是各种粥汤,糕饼,配清炒时蔬,就中,赶巧有道粟子粉做的软糕,卫东阳吃了口,觉得味道十分熟悉,便问含云是什么。
含云一笑,忙回道:“……是他们厨房新作出来的粟粉糕……年前下头庄子上,近了十几袋来板粟来,府里吃不完,厨下的人便只都尽剥了,磨成了粉,晒干存了起来……上月他们拿着,琢磨出了这个新巧的吃法,公主吃了觉得好……今日,奴婢便也叫他们做了来,给世子爷尝尝……”
……粟子。
卫东阳夹着软糕的手一顿,看着箸金黄软松的糕点,想起先前,自己曾不识生粟,在徐婉跟前闹过的笑话,方才刻意压下避过的心绪,又从心底翻涌起来。
她被我吐了一身,却还是跟丫环们一起,守着照顾了我一夜!
想着,卫东阳眼前仿佛只看到了昨夜,徐婉一身素薄青衫,坐在灯光烛火下守着他的朦胧身影。
心口兀地一跳,昨日才发过狠,决定彻底死掉的心,倏地又像是活了过来,生出两分小小的希翼。
…有没有可能……自己还是有可能的……就算眼下,她确实对自己无意,但圣人也说,水滴石穿,自己只要持之以恒,总能打动她的心,守得……
守得后面的云开见月明几个字,尚未在心底里想完,卫东阳眼角余光却只瞥见,脸上似带着什么茫然疑惑的方青,紧皱着眉头,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屋外挨进了殿里来。
心底的希翼被打断,卫东阳霎时只没好气,将手中箸筷一搁,顿时只朝方青发火:“……你进来就进来,一脸鬼鬼祟祟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