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境,幽冥道。
三万尺下的深渊里,冰火两重天。
灼烧的岩浆奔腾,岩壁却又寸寸凝冻成冰,宛若水晶宫。
流淌的烈焰绽放着艳丽的颜色,将这地窟渲染的美如圣境。
岩浆中心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生着一株紫色海棠。繁盛的树冠笼罩整个圆形不规的石台,花朵绮丽,色泽光艳,与周遭相映成一副奇景。岩浆每三日涨落一次,涨时会完全没过那块圆石,淹没石台。
树下盘坐一人,头颅低垂,双眸紧阖,如瀑银发披散,垂至地面。
白袍残破不堪,金丝嵌绣的海棠带着破碎的美。手腕脚腕暴露在空气中,均覆着一道流光溢彩的金色符文。这样的符文,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他身上有很多道。
以至纯至净的神力铸就,可封禁天下至浊至恶,确保不会泄露丝毫幽冥魔气。
贯穿脊背的四条金光锁链楔在石壁上,接合处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这些锁链与重矅的神识相连,稍有异动,他便会有所察觉。同样,就算他远在万里之外,仅心念一动,就能叫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元行濯在这里困了很多年,时间长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所以他不记时间,只记次数。这是他第十五次被重矅关进来,从进来那天算,大概已经三万多年了。
作为幽冥至尊,万魔之魔,他聚万秽而生,成于天地,却不受天地约束。
他无孔不入,无隙不可钻,这世上没有他不能击败的对手,只要他有弱点,他就能将对方的弱点变为死穴。
可他也不是无敌的。万物相生相克,他也不例外。
天地约束不了他,就连天道都不能毁灭他,但那个叫重矅的却可以困住他。
只因为他是天地间唯一一个至清之躯。至纯至净,无懈可击。他没有缺点,更没有弱点。所以,他就是元行濯的监牢。
有他一日,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走出这座火山炼狱。
远处依稀传来脚步声,沿着崖壁的石阶下来。
元行濯动了动耳朵,被这个尽管轻微却突兀的动静吵醒。
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因为这鬼地方除了那个人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谁敢来呢?
那些心思污浊之人,只要与他对视一眼,便会为他所惑,沦为傀儡。所以除了他敢来,也没有第二个人。
元行濯数着脚步声,在重矅出现在上方崖口的时候,抬起头问候他。
“来了?”
火光映照得他的脸庞妖冶昳丽,艳绝之色动人心魄。
尽管囚困多年,但形容如旧,风采依然。
可惜,再艳绝动人的颜色在断情绝欲之人眼里,不过就是一副风景画,再美丽的风景也只能勾起对方的欣赏之意,勾不动对方的本能情欲。
给瞎子抛媚眼这事,元行濯干了很多回,可惜瞎子是真瞎子,媚眼没少抛,苦头他也没少吃。
重矅立在上方崖口,平静深邃的瞳孔里映着下方绝美的画面。崖底的风轻抚他的袍角,带着一种难明的亲昵缱绻。
元行濯看着他笑,朝他勾手,袖口落下,露出一大截皓腕,金色的符文手枷道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金镯,衬得别致又金贵。
重矅落在下方崖壁伸出的一截石台上,元行濯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眼底灼灼的光像盛满星子的银河。
元行濯混迹世间多年,见过人心无数,自然也阅人无数。但面前这样的,世间仅此一人。
重矅偶尔会来幽冥道打坐,这是他修行的功课。
清净之心,也怕平地生澜。所以,他需要时刻诘问本心,反躬自省,保持警惕。
所有人都知道,打败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打败对手最好的方法也是直面对手。可世间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这是元行濯钦佩重曜的地方之一,因为他做到了。
几十万年,他们交锋无数,各有胜败,可他从未退却,亦从不言败。
他想,若是他在世间少了这样一个对手,那么他一定会很寂寞。
重矅负手而立,紫衣与身后的冰晶浑相辉映,炙热的颜色落在他沉静的面孔上,都显得黯然失色。
“真好看,这颜色实在衬你……”
元行濯打趣他,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深涧泉流,空灵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