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是想问渝公子,若是我与其他几位仙首合力一试,替惟生祛除魔气,能有几成把握?”
重矅说:“五成。”
沈怀亭诧异:“有五成?”
“要么成,要么不成。”
萧莲舟并不意外:“渝公子所说与叔父所言一致。叔父也说此举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那就是说,前往魔界已是势在必行。”沈怀亭隐隐感到担忧。
萧莲舟说:“此事我已与叔父商议过,他会亲自走一趟。”
沈怀亭感到意外,萧莲舟竟会为一个纪惟生惊动萧珏?不过他仍不放心,魔界那地方尚武嗜杀,降魔草又是魔界的禁忌,真要取到此物恐怕也不是易事。
“不过为防途中有什么变数,最好是有其他人同行。至于前往妖界寻找白泽一事,我已传信回衍天宗,他们也会着人安排。若是渝公子的法子当真管用,想来只要取到这两样东西,惟生便没事了。”
沈怀亭想,萧珏一人不知能不能应付魔界?他又会为了一个纪惟生花多大力气,想到方才他还欠渝占亭一个解释,以及不得不配合他否认好不容易糊弄来的这场婚事,他就觉得魔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一切准备就绪,萧珏出发前往魔界,沈怀亭毛遂自荐,沈翊不得已也只好带人同行。
自从上次河神庙那件事之后,重矅就很少去善济堂帮忙,林长思也从隔壁搬到别处。镇子上的人对他充满好奇,这些偏僻的小地方,一件新鲜事传个好几年也依旧会有人兴致勃勃。
河堤依旧在加宽加固,只是这条天来河突然温顺的像是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一般。
重矅偶尔会在夜里去探望纪惟生,以确保他能活到他们回来。
已是暑气正盛的时候,白天日头晒得厉害,也只有夜里才稍微有点风。
纪惟生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重矅只能勉强替他压着魔气。
离开时,已是深夜,民房里偶尔会传出人声,是乘凉的一家人在院中说话嬉笑。
声音渐渐远去,重矅缓步而行,空气中传来尖利的呼啸,像是数把利刃同时划开一匹美丽的缎子,整个空间都变得扭曲。
银白的利箭裹着杀意从背后袭来,重矅似乎毫无察觉。箭镞逼近,小莲凭空出现,森然的眼中射出红光,杀意释放,银色的箭支停在半空中,被山峦般的无形巨力挤压,碎裂成粉末。
小莲如鬼魅一般纵身跃起,眼眸猩红,灵力暴涨,身体骤然化成一只庞然巨兽扑出去,一阵残暴的声响过后,一具血淋淋的身体被扔在重矅面前,口鼻里只剩一丝气息。
小莲恢复人形,两手血腥,他刚要细问,人立时自毙,身体散作风沙而逝。
小莲将一支银色的箭镞奉上,重矅看了一眼上面的徽记,吩咐道:“去查查。”
小莲隐去。
第二天,有客人上门。
距上次见面,已有数月。
林长怀由林长念和林长思搀扶着走进来,重矅的视线落在他无法下地的右腿上。他看起来很是阴郁,完全没有之前的明朗,人瘦了许多,没有一点精神。
从林长思信中得知纪惟生受了重伤,他才特意从青渠城赶来探望,知道重矅也在此处,便顺道前来拜访。
小莲上前将林长怀扶到旁边坐下,往他身后放了软枕,林长怀颔首向他致谢。
纪惟生的情况林长思都已经告知给他,因此寒暄之后,向来健谈的林长怀略坐坐就起身离开了。
小莲将他们送出门,见林长怀行动不便,就要抱他下楼,林长怀急忙退开,林长念一步上前拦住他:“你想做什么?”
小莲如实说:“送你们离开。”
林长念有些生气:“有你这样送的吗?”
小莲说:“他不方便。”
林长怀看着自己的腿,黯然垂眸。
林长思说:“我们会照顾好兄长,不劳你操心。”
小莲仿若未闻,上前将人抱起来,转身往楼下去。
对于小莲来说,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几乎毫不吃力,他几步就下了楼。林长怀羞赧难当,无奈这人力气惊人,他竟连挣扎下地都做不到,只能埋头以防被人看到这副窘迫样子。
小莲把他送到客栈外的马车上,看着他受伤的腿,问他:“还会好吗?”
林长怀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一手扶着后座,摇了摇头:“大夫说耽搁太久,治不好了。”
小莲似是不相信,蹲下替他检查了一番,最后似乎是证实了他的话,又才帮他把鞋袜打理好。
见他半天没动静,林长怀轻声说:“没关系,只是走路有些吃力。”
小莲抬头看他,林长怀飞快错开视线。
小莲起身离开,绕开迎面而来的林长念和林长思,回了客栈。
之后,小莲每日都会驾着马车专程接上林长怀去探望纪惟生。
他本不愿出门,奈何小莲听不进去任何借口,每日风雨无阻将人强行塞到马车里带出去。
他并不多言,似乎就是个兢兢业业车夫。林长思和林长念烦透了他的无礼,但林长怀虽然每日抗拒出门,却始终没有下逐客令。
过了几日,小莲带来一辆轮车。轮车做工精致,每个地方都打磨的极好,用心程度可见一斑。林长思本不待见小莲,可见了这辆轮车,也不禁改观了几分。他们作为手足都不曾想到的事情,一个外人却比他们考虑的更周全。
小莲开始频繁出现在林长思的视线中,经过抵触到接受的转变后,他慢慢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奇怪。
隔了一日,他才来找重矅,可到了房门前,他实在没勇气敲开门质问对方,又默默离开。
魔界、妖界一直没什么消息,衍天宗和黎凤阁也人人忧心。
单云阁直言不讳说他们是自不量力,竟敢去魔界放肆,魔界的人是出了名的残暴,这么多年,六界之中无人敢轻易招惹,还想取降魔草,准备后事等着迎棺吧。
善济堂陆陆续续接收了几个伤患,说是这几日在山里遭了猛兽,身上虽有几处伤却并不严重,云彩替他们诊治之后,开了药,又叮嘱了注意事项,才让同行的亲友送他们回家。
王雄带着弟子巡山四处抓伤人的野兽,谁知竟也遇袭。
云彩给他包扎伤口,王雄不住咒骂,叫嚣着要进山把这伤他的该死玩意儿揪出来打扁。他不顾伤势带着弟子入山搜罗,却一无所获。
烈日骄阳,王雄在山里转了两天,已是筋疲力尽,加之伤口也隐隐作痛,脾气越发暴躁,一路对弟子破口大骂,甚至拳脚相加。
今日天气甚好,小莲带林长怀在镇外的小河边垂钓。河岸一排垂柳葱茏茂盛,浓荫垂落,似乎连暑气都消解了。林长怀坐在树下,钓竿被固定在脚边,他只需微微俯身,便能够到。手边的简易木桌上书卷棋盅、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小莲抱臂靠立在他身后的垂柳下,面无表情,视线放空,若有似无的望着远处。
林长怀偶尔会注意他,但他并没什么动静。
浮标微动,林长怀正要收起钓竿,小莲走过来将钓线扯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咬钩,他将小鱼取下,穿好鱼饵,将钓线抛进水里,将钓竿固定。林长怀看着他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忍不住笑问:“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小莲看看他,把钓竿交到他手里。林长怀指指脚边:“还是放下吧。”
小莲把钓竿放回原处,然后伸手探了一下面前的茶壶,又将茶壶放到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上温着。
林长怀看他做完这些又回到树下,想了想,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莲。”小莲靠着垂柳,睫毛在眼下落成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