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都是沈怀亭负责打点。重矅的房间与林长思仅一墙之隔,沈怀亭的房间又在重矅的隔壁。
休整了一日,重矅便去了附近的河道。如今,一切进展顺利,水势也十分平稳,光看如今的情形,道是很难想象面前这条河泛滥起来的威势。
一路遇见不少仙门弟子,都朝他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或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沈怀亭虽早就料到这些,但当真从别人眼里看到嘲讽和讥笑的神情,他还是觉得不自在,恨不得能立马躲到没人的地方。
可反观重矅,他却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没注意到,又像是他根本毫不在意,一门心思都在旁边这条河上。
“你若觉得不自在,就回客栈。”
沈怀亭没想到他竟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反应,但口里却不肯承认:“没有不自在,我就是觉得这些人讨厌,总在背后议论人,别人成婚关他们什么事。”
“其实你不必跟着我,”重矅再一次提到这个话题,“我想你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沈怀亭突然认真起来,“对我来说,你很重要。”
重矅说:“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也并不想接受你无条件的付出。我希望尽快解除我们之间这种荒缪的关系,至于你所遭受的这些,我会补偿。”
沈怀亭强颜欢笑:“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一直在向你表明我的意愿,是你拒绝沟通。沈公子,在我看来,黎凤阁百年仙府,能有今日实属不易,为渝某一人伤及清誉,实在不值。何况,沈公子七尺男儿,难道终日要围着渝某转吗?”
沈怀亭眼底黯然:“难道我们现在和离,就不会伤及黎凤阁的清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你打算让我如何解释?堂堂沈二公子,风流潇洒一世,为爱自绝前程,反被无情抛弃?岂不滑稽?”
“你怎么说都可以。”
“怎么?要我告诉别人,是我腻了、厌了、烦了你渝公子,所以将你扫地出门?那我折腾这一出、闹得沸沸扬扬又是为何?岂不更可笑?”
“……”
“五年,”沈怀亭恳切的看着他,“给我五年时间,如果五年以后你还是非要与我和离不可,我绝无二话。到那时,这件事情也已经淡出众人的视线,对谁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重矅回绝:“五年太长。”
“四年?”沈怀亭让步。
重矅摇头。
“三年?”
……
“两年呢?”
“……”
沈怀亭一年一年的问,直到问到一年,“一年也不行?”
“这件事越快了断越好。”
“不过是个名分而已,”沈怀亭苦笑:“我又没有要求你做什么,一年你都嫌长?”
重矅道:“渝某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如今双亲俱亡,脱离师门,家中所剩产业不过仅够温饱,内无持家之能,外无御敌之才。前些日子,你也亲见渝氏内忧外患,渝某又向来体弱多病,能支撑多久都是未知之数。渝氏与黎凤阁本就地位悬殊,你我扯上关系,除了给自己添麻烦,也会给渝某带来许多难以应付的问题。”
沈怀亭说:“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你当真觉得你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沈怀亭微微怔了一下。
重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保全自己最好的方式,不是不犯错误,而是不犯大错误。”
沈怀亭的神情变得古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重矅望向水面:“你应该看过这样的话本子,闺阁小姐与书生擅定终身,小姐家中不许,暗中买通盗匪,书生夜宿被刺身亡。”
沈怀亭干笑:“这么老土的故事?你怕我兄长强拆鸳鸯啊?不会的,兄长他其实很开明,他……”不知为何,沈怀亭竟没有再说下去,神情也变得莫名凝重,“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要跟我和离,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重矅没有回答,却道:“有些人,生来就没有任性的权利。沈公子认可此话吗?”
沈怀亭一瞬怔住,他看看重矅,又慢慢垂下眼睛。
重矅望向天边慢慢蓄积的乌云:“要下雨了,这条河是否会再泛滥,水势有多大,会冲毁多少农田,毁掉多少民房,谁也不知道。”
沈怀亭低着头道:“半年。给我半年时间,我会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重矅说:“不必那么麻烦。当初你我婚仪并无外人在场,何必去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只需要沈掌座将传谣之人“惩戒”一番,此事便了了。”
沈怀亭抬头:“你都想好了?”
“你若是不便去信给沈掌座,便由我代笔。”
沈怀亭笑笑:“那看来,半个月都用不了。我发现,我是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换作是旁人,就算当真对我无意,至少也不会如此无情将我推开。你是渝氏的公子,你要替你的双亲查明当日真相,要振兴渝氏,要在修真界立足,甚至,你能不能保住渝氏的产业也得依仗我一句话,你竟然要跟我划清界限?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吧,”沈怀亭摊摊手,“既然你这么说,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但不一定会采纳。”
“……”
“寻常夫妇间,就算犯了七出,也还有封和离书,你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你看我沈怀亭像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
“你慢慢溜达,我就不奉陪了。”
沈怀亭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重矅对小莲说:“把那封信送到沈翊手上。”
重矅沿着河岸继续走,每隔一段就能看见水里立着一根石柱。小莲一路上都在注意,这时,一群人抬着石柱迎面过来,小莲看到石柱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纹,符文正中间嵌着一枚暗沉沉的珠子,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尊上,这些石柱似乎有些古怪……”
重矅说:“这是镇水的法阵,石柱上嵌的是避水珠。”
“他们怎么会有海里的东西?”
“北海水君与单云阁有些交情,许是来自北海,只是这些避水珠对于防洪用处不大,反倒是石柱上的阵法能暂时压制一二。”
“尊上不必忧心,纪公子已经拿到息壤,待沿河大堤建成,水势泛滥便不再是问题。”
重矅从河里掬了一捧水,水质原还算清澈,但在他掌心却隐隐泛着黑气:“息壤虽是上古神物,但这么多年,灵气早已不比当年。这地狱河水乃天下至浊,就算以息壤筑堤,也只能保一时安稳。”
“属下曾听闻有一神物唤作定水珠,可镇天下之水。”
重矅将手掌翻转,水尽数流到地上:“是有此物。”
“若是对此水有用,属下这就去寻来。”
重矅接过小莲递过来的手帕,将手擦干:“天下万物,自有机缘,该它出现的时候,它自会出现。就像天道秩序被扰乱,它就会进行自我修正,正确的东西会被留下,而错误的东西将会被彻底抹除,天道无情,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有所改变。”
“……”
小莲正要说什么,有人打断了他:“这不是渝占亭吗?”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萧莲舟一行巡河至此,同行的还有他宗门仙首,浩浩荡荡足有十多人。
小莲默默站到旁边。
萧莲舟打量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渝公子怎会到此?”
“听闻此处水患严重,过来看看。”
“难为渝公子有这份心。”
萧莲舟说完,一群人乌泱泱的跟着他离开了。
道是三扇门的黄胜跟几个弟子留了下来:“能在这里见到渝公子,当真是稀罕。”
几人莫名笑起来。
黄胜继续说:“听说渝公子成亲了,可喜可贺啊,怎么也没给我们来张喜帖,让我们沾沾喜气?”
有人附和:“渝公子得攀高门,一步登天,咱们哪有资格喝人家的喜酒?”
众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重矅无意与他们纠缠,抬脚欲走,两个弟子上前拦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