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呢!谢爻兄弟,那我就不打扰你管教奴隶了。亲爱的十三,这院子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千万别顾惜,谁让你有一个大气又阔绰的主子呢?晚安,祝好梦哦!”
元十三:“……”
铜柱得意的回房去了,元十三立在房顶上,肉眼可见的怒气冲天。
重矅望着房上的人,再次道:“下来吧。”
元十三充耳不闻,干脆直接坐在房脊上赌气。
僵持了几秒,重矅纵身落在他面前,俯身问他:“谁惹你生气了?”
见他不答,便耐心跟他解释:“铜柱花了所有积蓄才买了这处院子,作为他跟铁柜的庇身之处,自然爱护有加。你弄坏它,他免不得跟你急。”
元十三转到旁侧,表示不想听他说话。
重矅又道:“铜柱性子急,他若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十三……”
重矅伸手准备拉他,元十三腾的站起来,一把推开他。重矅眼前一黑,脚下不稳,只一退,整个人便从房上翻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察觉危险,元十三一惊,一跃而下,宛若一支离弦之箭,在重矅触地之前,将他拦腰抱住,而后稳稳落在地面。
“没事吧?”
重矅缓缓睁开倦怠的眼睛,方才那一瞬,他几乎意识全消,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但他更意外的是面前这个人:“你肯开口说话了?”
元十三只是看着他,重复问了一句:“没事吧?”
重矅摇头:“没事。只是我恐怕陪不了你多久了。”
“你走吧。”
元十三放下他,转身往房里去。
重矅叫住他:“跟我一起走吧。”
元十三说:“去哪?”
“回去。”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是什么地方,我觉得这里就很好。”
“萧珏……”
“萧珏是谁?”
“……”
铜柱动作迅速,很快就觅了处大宅子。但元十三非要替他修缮房屋,死活不肯把钱给他,气的铜柱直想撞墙。
重矅这几日总早出晚归,铜柱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正好拿修缮房屋的元十三整日开涮。
傍晚,重矅回来,原本快要修缮完毕的院子毁的一塌糊涂。
铜柱顶着红肿的眼睛跑来向他哭诉,元十三是如何残暴的掀了他毕生心血。铁柜也跟着哭。这副场景任谁瞧了都不免心酸。
元十三就立在不远处冷眼看着,重矅安抚了几句,又赔偿了他们的损失,这才消弭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但直到吃过晚饭,他都没有过问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
元十三安安静静铺床。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重矅睡床榻,他睡地上。人问话,他半天没应,只当没听到。
重矅说:“此处并非久留之地,是时候该回去了。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你面临新的问题。”
元十三抬眼望向他:“我不记得以前的事。”
“回去之后,你会慢慢想起来。”
元十三钻进被子里躺下,凝望着屋顶:“给我讲讲以前的事。”
“你想听什么?”
元十三面无表情:“就讲你跟我。”
“……”重矅有些为难,并非他不愿讲,实在是他的记忆里关于萧珏的事情乏善可陈,屈指可数。
元十三揣测:“不太熟?”
“我们是朋友,”重矅补充道,“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们为何会成为朋友?”
重矅哑然,他对此实在是一无所知。甚至,他想象不出他跟萧珏成为朋友的任何理由。
“我们不是朋友。”
过了许久,元十三才缓缓说出这句话,“你对我好,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一再的迁就我,也并非因为我们是朋友。无论换作谁,你都会如此待他。”
“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元十三望着屋顶,眼神似乎要穿透瓦片,看出天际去,“这说明你是个好人,而我该庆幸。”
“人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只是匆匆过客,任其来去即可,不必深究。”
“你也只是过客?”
“我们是朋友。”
“我困了。”元十三阖上眼睛,不愿再言。
……
铜柱如愿以偿搬进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素日只进不出的貔貅,这次大手一挥,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宴请众人,就连一贯惹人讨厌的元十三也被他好说歹说拉上桌凑热闹。
铜柱拿来一壶酒挨个儿倒,轮到重矅时,被他婉拒了:“我喝茶就好。”
坐在旁边的元十三抬眼看他。
铜柱劝道:“谢爻兄弟,好不容易有件高兴的事,别这么扫兴嘛。”
重矅说:“我有胃疾,素不饮酒。”
铜柱笑道:“谢爻兄弟,咱人都没了,还管什么胃疾?放心喝,绝对不碍事。喝病了我给你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
一桌子人只有铜柱吵吵嚷嚷,但他没想到的是,唯一陪他喝酒的竟然是跟他最不对付的元十三。
几杯酒下肚,铜柱便有些犯迷糊,话愈发多起来,搂着铁柜开始回顾他们当年闯荡江湖的风流过往。说着说着,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这些年的辛酸和不易,而铁柜只是坐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肘子。在他眼里,身侧这人的千难万难,不及一口烀肘子。
元十三闷头喝酒,他喝的远比铜柱多,却始终安安静静,没什么反应。重矅则只碰过面前的一杯清茶。
“十三兄弟,”铜柱在铁柜面前哭诉完,又摇摇晃晃的拿着酒走到元十三面前,“感谢你,由衷的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和铁柜也不能有今天。铁柜,一首打油诗送给我们十三兄弟。”
铁柜附和的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十三好,十三妙;十三闯祸呱呱叫。让捉狗,他抓鸡,尽跟主人唱反调;东拆屋,西拆院,万贯的家财都败了,都、败、了。”
元十三:“……”
“好!”铜柱带头鼓掌,“铁柜好文采!十三兄弟,笑纳笑纳。来,铁柜,再给十三兄弟念一遍。”
铁柜又呜哩哇啦的念了一遍。
元十三的脸色黑的像是要滴墨。铜柱嘻嘻哈哈跑到重矅跟前告状:“谢爻兄弟,你看元十三,我们跟他开玩笑,他这是又想打人呢。”
重矅说:“十三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不会随意动手。”
“看在谢爻兄弟的面上,我就姑且不跟他计较。谢爻兄弟,但我这杯酒你可不能不喝。你是我和铁柜的救命恩人,你要是不喝,我们俩心里过意不去。在这种地方,好不容易遇到谢爻兄弟你这么古道热肠又肯扶危济困的人,你就让我们借花献佛,表示表示。”
话落,重矅面前那杯酒就被元十三拿过去喝了。
铜柱没好气的瞪着他:“你没事吧?”
元十三冷冰冰的说:“我帮他喝。”
“谁要你帮?怎么哪都有你?”
铜柱又斟好一杯,话还没说,酒已经入了元十三的喉咙。
“你!你故意的吧!”
“他不喝酒。”
“人家就是推辞一番,你懂不懂事啊?你要记着你的身份,一个奴隶,主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没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要自作主张!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眼力见的。”
元十三:“……”
“你瞪我做什么?想动手啊?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你,来……来啊。”铜柱麻溜的躲在重矅身后,“有本事你打我啊……”
重矅说:“好了,都坐吧。十三……”
元十三看看他,突然撂下酒杯,抬脚就往外去。
铜柱在他身后叫道:“你走吧!你这次再跑回死斗场,休想谢爻兄弟再来赎你,赎你的钱都够他买一百个奴隶了,你……”
元十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真……真走了?我就吓唬吓唬他,”铜柱反应过来,有些后悔,“他不会又跑回死斗场吧?完了完了,又是一大笔钱……”
重矅望着门口:“由他去吧。若是在这里都不能随心所欲,岂非无半点欢愉可言?”
“就是。”铜柱继续给他倒酒,“要我说,这人生难得得意,得意必须尽欢,喝口酒怎么了?咱们活着事事不如意,都到这地方了,还不能放纵一回?也太欺负人了不是?来,我陪你喝。”
重矅捏着那杯酒,若有所思,半晌仰头一饮而尽,谁知酒一入腹,人立时便栽倒在桌上。
铜柱吓了一跳:“谢爻兄弟,你没事吧?谢爻兄弟……”
半天,重矅才有了动静,慢慢直起身子,虽然还能勉强用一只手撑着额头,但显然醉的不轻。
“你……你不会醉了吧?”铜柱诧异道。
“没醉……”
铜柱活着的心一下死了:“完了,真醉了……”
经过方才这么一闹,铜柱酒醒了大半,见状也有些懊恼:“你不能喝就别喝啊,早知道我就不劝了。你这么大个头,我怎么扛的动你?你这醉了,倒霉的就是我了。也怪我嘴贱,早知道就不挤兑元十三了。”
边说,他边踢了一脚旁边的铁柜:“去要碗醒酒汤。快点!”
“本尊上次来的时候……”重矅迷迷糊糊的突然开口。
铜柱扶额:“就喝了一杯至于吗?还本尊?我还本大爷。”
“此处还是茶楼…………”
铜柱半是无奈的迁就道:“你喝醉了,本尊大人,此处一直都是酒楼,听说上万年了。”
“是茶楼……”
“酒楼,你还能有我清楚?我馋他们家酒菜可都馋了几百年。”
“那……许是本尊记错了……”
“可不是你记错了?你醉糊涂了,都说胡话了你都……”
“谢公子?这么巧?”正说着,有个熟面孔突然走过来。铜柱不由自主的起身点头哈腰:“王……王管事,您怎么也在这?”
王管事的视线落在重矅身上:“谢公子这是?”
“他喝醉了,我刚让人去拿醒酒汤。”
“看来谢公子酒量一般。”
“可不是?一杯就醉成这样,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王管事又莫名打量了一眼:“阁下多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王管事转身往外去,重矅迷蒙间恍惚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口中喃喃了一句:“王瑛……”
王管事骤然停住,只觉得如梦似幻,他几步折返过来,盯着酩酊大醉的重矅问:“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重矅看看他,偏头没了动静。
“谢爻!谢爻!”王管事急切的想要摇醒他,“你看着我!你是不是认识我?说话啊!你酒量很好的!你可是千杯不醉!你别装!谢爻!”
铜柱被吓坏了,但还是忍不住制止:“王……王管事,你别这样,他喝醉了。”
“你说!他方才说什么?”他转头盯着身侧的铜柱,铜柱被他骇人的眼光吓得腿肚子抽筋,紧张到干笑:“他……他说什么了?”
王管事急切的追问道:“你离他这么近,难道没听见?”
“他……他……”铜柱牙齿直打架,“他说您慢走……”
“……”
沉默。
王管事眼中神采尽失,良久,才无力的松开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