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是信不过我们?”
“它们并非一般邪祟,我已与谢爻议定,打算诱捕。但此事我们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激怒它们,反扑报复,恐会伤及旁人……”
“谢公子打算诱捕?”
果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昨日他一激,他便想出诱捕的法子,想尽早了结此事。
“是,我们仔细分析了这些日子以来受害者的特点,发现他们生前几乎都有自杀倾向,谢爻说,邪祟不会轻易收手,一定会继续行凶,这正是我们诱捕它的时机。”
“全城这么多人,你们怎么知道邪祟会对谁下手?”
“谢爻说,他可以在城中布下大阵,只要邪祟闯入,便会触动阵法,到时我们追踪过去便能将其擒获。”
渝占亭说:“这法子听上去道是可行,只是离开与否,我做不了主。”
渝占亭不动声色朝远处扫了一眼,突然上前两步,伸手替萧珏掸了掸肩头,萧珏一怔,一时道忘了避开:“你……”
渝占亭接着说:“仙君,你玉冠好像歪了。”
萧珏:“……?”
渝占亭刚欲伸手,身后突然飞出两支利箭。
“小心!”萧珏手快如电,骤然拔剑斩开,两支利箭钉在旁边墙上,瞬间化成两道黑气消散。
接着,旁边“腾腾”钻出几团黑气,蘧然聚成硕大一团,呼啸而来。
“幽冥魔气!”
萧珏一步上前挡在渝占亭身前,手中剑影破开,化为剑盾,与袭来的黑气针锋相对,霎时一撞,魔气散开,却有黑色利箭从魔气中脱胎成型,如箭雨朝二人打来。
萧珏无故迟疑了一秒,再出手已经错失良机,箭雨瞬间逼近瞳孔。胳膊被大力拽了一把,整个人都被拽开,再抬眼时,面前已经是渝占亭这张波澜不惊的脸。
“小心……”
萧珏看着箭雨从他身后逼来,深色瞳孔里染上惊恐之色。他欲再次出剑,却被人攥住,眼见那些魔气缭绕的黑箭铺天盖地而来,却在他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住,而后触之寸寸碎为齑粉……
“……”
臂上一松,萧珏望着面前的人,半天没回过神。
他心里清楚,方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饶是他,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他怀疑的看着面前这个人,这个少年,这个灵魂与皮相不相符合的未知者。
可他,却无恐惧。
“会射箭吗?”渝占亭突然问他。
萧珏不知何意,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渝占亭拿出一张随身携带的长弓递给他。那弓看起来平平无奇,唯独弓弦似乎与寻常弓箭不大相同。
“这是……做什么?”萧珏不解。
渝占亭又将同样平平无奇的箭矢递给他:“方才有人袭击我们,你难道不想报仇?”
“那些魔气?”
渝占亭走到他身后,环住他,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开弓。
一股荷花清香围拢,他感觉到整个人都被完全包裹住。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密,可他心里竟丝毫也不抵触此人靠近,反而无比贪恋这个如山岳般雄浑的怀抱。
萧珏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慌乱,明明他期待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他以为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可为什么,有些事情似乎正不受控制的往另一个方向去?
他感到浑身僵硬,连手也不会摆弄。渝占亭轻轻浅浅的气息落在他耳畔,就像一支羽毛在他心尖上不停的刮弄。
他试图逃开,腰上却被扶了一把,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别动。”
接着,双腿被挤开,他看着自己的手在掌控下挽弓搭箭,长弓拉开,箭镞对准不知名的远处。
不知为何,他突然从身后这个人身上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觉。
攻击性。
对,就是攻击性。
不是锋芒毕露的那种,而是隐晦的,含蓄的,几乎不会主动出击的那种攻击性。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
他刚刚似乎是在命令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挽弓搭箭,他只是清楚的知道,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绝不是在跟他调情。
他听见渝占亭在他耳畔说:“这弓虽看上去貌不惊人,却是难得的好弓。弓身为梼杌之脊,弓弦为烛龙之筋,箭矢由凶兽之骨锻造,凶戾无比,出箭必沾血,所以,它也最适合用来诛杀世间一切凶戾之物。”
萧珏以为他是玩笑,问他:“梼杌?烛龙?那不是上古神话中才存在的凶兽吗?”
渝占亭抓着他手重新瞄准某个方向:“有一事想请教仙君。”
“你说。”
“谢公子何许人也?”
萧珏一顿:“……故人。”
“多年未见?”
“……多年未见。”
渝占亭说:“故人重逢,着实可喜。但士别三日,犹须擦亮眼睛,何况一别多年?”
“你……这是何意?”
“有些事情,怎可只用眼睛去看?”
渝占亭猛然将弓拉满,“咻”的一声,长箭呼啸而出,瞬间踪影全无。
渝占亭松开他,随即收了弓,看向远处。
萧珏尚未完全回过神,只觉得方才犹如做梦一般。
明明什么也没做,可他却感到浑身脱力。
渝占亭转身欲走,萧珏叫住他:“你今日……似乎让人给我递了一封信……”
渝占亭说:“今晚酉时,来找我。”
“……”
渝占亭抬脚离开,独留萧珏一人在原地。
夜里,萧珏如约而至,他以为至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渝占亭却似乎早就忘了跟他的约定,一直在里间的书案前忙些什么,对他视而不见。
萧珏坐了大半个时辰,见他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要捞开竹帘子进去,却被玉盏里的小花叫住:“不要打扰爹爹。”
听到这个称呼,萧珏感到意外:“你唤他什么?”
“爹爹啊。”
萧珏走过来,审视玉盏中这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儿,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是他制作的灵偶,如此唤也没什么不对。
“爹爹很忙,仙君若是觉得无聊,可以与我说说话。”
萧珏又坐回来,他对玉盏中这个小人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你可有名字?”
“小花。”
“这算什么名字?”
小花坐在玉盏里,悠闲自在:“爹爹取的,好听。比小莲好听。”
“小莲是谁?”
“送信的哥哥。”
小花吭哧吭哧想从玉盏里爬出来,但这次的玉盏明显比上次的玉盏大上许多,他的小短腿小短胳膊根本够不着。萧珏怕他摔伤,将他提溜着放回玉盏里。
小花急忙抱住他的手指,萧珏眼前一暗,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耳朵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昊天宗已覆,你们枉称名门正派,竟对幼子痛下杀手!】
【谢无涯,你今日包庇昊天宗余孽,与我整个修真界作对,你将云泽君和整个衍天宗置于何地?】
【云泽君收你为徒,悉心教导,你便是如此报答他的恩情?】
【……谢无涯,你今日若不将昊天宗余孽交出来,休想活着走下天星台!】
【……】
【冥顽不灵,杀!】
“仙君,仙君……”
萧珏恍然回过神,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来。
方才那是……
他好像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仙君?”
小花抱着他的手指摇了摇,萧珏眼前一黑,赫然浮现另一个场景……
小院里,谢无涯眼覆白绫立在灿金的梧桐下,有人与他并肩而立,竟是白衣白发……
“仙君!”
萧珏陡然回过神,将手抽走,诧然的盯着的小花。
小花一脸茫然:“仙君,你怎么了?”
“你……”
这时,窗外突然飞来一只金色的小鸟,落在渝占亭的桌角,抖了抖翅膀就离开了。
见他为此眉头深锁,萧珏颇为不解。
想了想,他不顾小花阻拦,捞开竹帘子进来,渝占亭却起身往外走,与他擦身而过,径自离开。
萧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