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城中的自杀事件与之前数起如出一辙。姚从元感到一种莫名的凉意,他本来还坚信此事与邪祟无关,可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古怪。
纪惟生迅速决定,将此番自杀事件与之前的数起重新调查,他坚信,这其中一定有他们忽略的东西。
渝占亭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因为他知道,七情六欲,催生幽冥。
只要这世间情欲不绝,所谓幽冥,便会一直藏躲在幽暗的角落伺机而动。换句话说,情欲不断,幽冥永生。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渝占亭和姚从元跟纪惟生兵分两路走访此番自杀的几位死者家属和邻里,得到的回答跟之前同样相差无几。
“我现在肯定,这事绝对跟邪祟有关。”
边往外走,姚从元边信誓旦旦的说。
“一起两起是巧合,这都十几起了,难不成还是巧合?师弟,你说是不是这邪祟诱骗他们自杀?”
渝占亭淡淡道:“或许。”
姚从元气的不轻:“杀千刀的邪祟,连刚刚生产的妇人也不放过,冲着女人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诱骗我啊!人家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渝占亭说:“既是诱骗,自然是寻有机可乘之人。你这样的,它们不会上当。”
姚从元说:“我这样的怎么了?难不成邪祟也欺软怕硬?”
渝占亭将他打量一番:“你这样的,其实也并非不可以。”
姚从元眼睛一亮:“那我要怎么做?”
正说着,姚从元一眼看见谢爻抱剑立在街角,他十分有眼力见的跟渝占亭说:“师弟,谢兄好像是在等你。”
渝占亭看了一眼,谢爻果然正看向他们这个方向:“或许在等旁人。”
姚从元笃定道:“肯定是等你,我跟你说,谢兄可奇怪了,我感觉他老盯着你,那眼神可不怎么友善,你哪里惹到他了?”
“是吗?”
“你小心啊,我就在前面等你,有事你喊我。对了,咱们今天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怎么让邪祟来诱骗我。该死的邪祟,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
姚从元骂骂咧咧离开了,谢爻走过来:“渝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水边,谢爻将脚边的石子踢进水里,踢到附近没有供他玩乐的石子,他这才开口:“渝公子应该清楚我找你所为何事。”
渝占亭道:“不清楚。”
听到这个回答,谢爻就是一笑:“你若是不清楚,昨夜何故坏我好事?”
“……”
谢爻摆摆手道:“无论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你跟他的事,他全都告诉我了,你心中不忿不平,我自然明白。但是你也得明白一个道理,假戏做不了真。既然他在你跟我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你就应该明白,你已经没有跟我角逐的资格。”
“……”
“你一时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你生气愤怒也好,不甘不平也罢,那都是你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希望,阁下有一点自知之明,不要再用昨夜那种拙劣的手段,平白引人发笑。”
渝占亭想了想,问他:“谢无涯?”
谢爻眉角微挑:“幸会。”
渝占亭说:“今日这算是威胁?”
谢爻说:“好意提点罢了。渝公子风华正茂,家境也不错,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定有良配相伴身侧,享儿女承欢膝下之乐,何苦折损堂堂男儿声名,去高攀不该觊觎之人呢?”
渝占亭看看他,说:“阁下方才说他已经做出选择,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谢爻冷笑:“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渝占亭顺着他说:“或许。”
“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
渝占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挑衅的话:“至少昨夜,阁下是独守空房之人。”
谢爻面上笑着,眼底泛起冷沉的光:“你们昨晚,做了什么?”
渝占亭神色如旧,语平如水:“你不是一整夜都在关注我房里的动静?怎么?没听清?”
谢爻面上的笑意泛滥开:“你在嘲笑我?”
“你误会了。我仅仅是觉得,你可笑而已。”
谢爻盯着他,眼底闪着疯狂的光,但很快,那些锋芒毕露的凶光又被他刻意压下:“我相信他。”
接着,他慢慢释然,笑说,“你错了,被舍弃的不是我,而是你。我没出现时,或许你还能占得一席之地。但我出现了,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昨夜那般拙劣手段偷得半晌共处之机,也值得你沾沾自喜,在我跟前炫耀?叫花子乍富也不过如此。”
“……”
“渝公子,不打扰你回味昨夜的细节了。是得好好回忆回忆,日后可再没这样的好机会,以后漫漫长夜,说不定就指着这点回忆了。”
“谢公子……”
渝占亭内心并无多大起伏,他只是从刚才的对话中,推测出了一件让他意外的事情:渝占亭与萧珏有关系。或者,应该说,是重矅跟萧珏有关系。所以,那支簪子才会在他那里。
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也就豁然开朗。
谢爻:“你还有何话要说?”
渝占亭想了想,说:“我想同你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他的心意,在我还是在你?”
谢爻眼中骇人:“这还用赌吗?”
渝占亭神色从容,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你既自信他心意在你,同我赌上一赌又何妨?”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赌?”
“如你方才所说,我风华正茂,家境殷实,焉知不能为扶华仙君之良配呢?”
“你以为他会看重这些?”
“那他看重谢公子什么?谢公子有的,我有。谢公子没有的,我也有。试问谢公子,哪点比我强?”
当面对一个无比自信的对手时,很少有人不心生怯意。谢爻说:“他的经历数倍于你,什么风花雪月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
渝占亭依旧淡然:“十天。十天之后见分晓。如何?”
谢爻犹豫了。
渝占亭太自信了,那份笃定的底气让他感到心虚,感到恐惧,感到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让他突然生出失去的恐慌。
“你怕了?我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是吗?”
谢爻孤注一掷:“怎么赌?”
渝占亭说:“十日后,我回沧川,他会跟我走,你信吗?”
谢爻目中微震:“不可能。他会回衍天宗。”
“拭目以待。”
“……”
姚从元在巷子口等了大半天,才等到渝占亭出来。他赶紧迎上来:“没事吧?谢兄跟你说什么了,说这么长时间?”
渝占亭说:“我记得你很擅诗书文章?”
姚从元以拳掩嘴咳了一声:“师弟,谦虚,师兄只是略通文墨罢了。”
“模仿我的笔迹,帮我写几封信。”
“什么信?”
“两情相悦,互诉衷肠之信。”
姚从元诧异:“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不用太长,写好拿给我。”
“欸,不是,你什么时候跟姑娘打上交道了?你不是不爱跟人打交道吗?师弟,你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这信没法写啊。”
渝占亭没理他。
姚从元追着他问:“那姑娘什么样啊?端庄大方还是小家碧玉啊?姓什么?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师弟,你说话啊,这信,到底是写得直白一点,还是含蓄一点?用词是大胆一点,还是略微斟酌一番?是写的诗情画意一点,还是坦荡豪迈一点?是风趣幽默,还是一本正经?”
“你看着办吧。”
“我看着办?不是,好吧。既然你这么信任我这个师兄,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你放心,师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今夜挑灯夜战,保证给你写出几封听者流泪,闻者动容的书信,将你塑造成一个多才痴情的谦谦君子,助你抱得美人归。”
渝占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有劳。”
“放心,师兄有经验。”
翌日一早,姚从元顶着两个黑眼圈将几封书信塞给渝占亭,就随纪惟生出去了,临走之前,还特别嘱咐:“这里面任何一封书信,都倾注了师兄饱满的感情,你放心,虽算不上文采斐然,但重在真情实意,一定会打动你心仪的姑娘。师弟,师兄支持你。”
渝占亭也没多想,反正他要这些书信,仅仅只是为了给这场赌约添把火而已。内容是什么不重要,有没有文采也不重要,只要大概意思到位就行。
他也没看,随便抽了一封,趁他二人正在大堂用饭,让伙计当面送给萧珏。
渝占亭下楼时,萧珏就在楼下,谢爻不在,只他一人,似乎在等他。
渝占亭心想,莫不是因为那封信?他知道姚从元,文采一般,尤其不擅长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信中无外乎就写了几句大白话。他只需称送错了即可。
“我有话跟你说。”萧珏转身出门。
渝占亭跟着他,一路他都无话可说,直到经过一条人少的巷子,巷子里种了许多桂花树,因为刚刚落尽,此刻整条巷子香的扑鼻。
渝占亭立在巷口,不愿再往前走:“仙君要说什么,就在此处说吧。”
萧珏说:“城里的事,我和谢爻会解决,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事突然。
渝占亭说:“这话你应该跟纪惟生说,我们是受萧宗主所托,随他一道来此。”
“我已同他说过,但这孩子固执,不愿离开。”
“既然如此,仙君何必多言?”
“此番城中之事并非普通邪祟所为,你们留在此处,多有不妥。”
渝占亭看着他:“仙君已经知道它们的底细?”
萧珏说:“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