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无孔不入,长于放大人内心最真实的欲念。
以欲念为刃,行逞凶之事,杀人于无形。
这是每个人自己的战斗。
旁人能做的,只有帮他找回迷失的自己。
*
夜里。
花隐端着药进来,看见人不知何时醒来坐在桌旁,只穿了中衣,摘了他随时心心念念的银面。
他知道,他又烧糊涂了。
这些日子,他常突然醒来,突然昏睡过去。
“你醒了?”他走过来,将药放下,伸手探了他的额头,烫的厉害,不必给他加衣服了,“感觉如何?”
花隐在他旁边坐下,用汤匙搅动面前的汤药,这是用来弥补他这具灵偶身上灵气的药。
春生看着他,神情萎靡,目光倦怠,像极了所谓的油尽灯枯。
花隐试了药的温度,确保不烫这才喂到他唇边。他不动,亦不言语。花隐将同药放在一起的糕点拿出来,对他说:“喝完药,就可以吃些你喜欢的糕点。”
他再次将药喂到他唇边,春生看着他,高烧烧的通红的眼睛里突然滚出两行清泪,砸在盛满汤药的勺子里。
花隐感觉心被刺了一下,只是他的神色依旧毫无波澜。他问他:“哭什么?”
春生哑着嗓子说:“你不是我哥哥……”
花隐看着他,声音温和:“我不是。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春生说:“我们非亲非故……”
尽管知道他烧糊涂了,但花隐还是认真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算是吧。”
闻言,春生突然哭出声,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花隐边替他拭去眼泪,边问他:“非亲非故又如何?”
春生站起来,昏昏沉沉往门口去,口里哭着道:“我要找无涯……”
花隐看见他周围弥漫着一层幽冥魔气,知道事情不妙,抬手封了门窗,他打不开,便立在门口哭。
花隐神色不明的看着:“你与他不也是非亲非故吗?”
春生不应,只是哭,但嗓子哑到哭不出声音来。
花隐说:“你用眼泪淹了自己,也见不到他了。”
闻言,春生痛哭:“我讨厌你……”
花隐情绪稳定:“你讨厌我,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春生伸手拍门,花隐阖眼,由着他拍。
拍门无果,他走过来哭着求他:“你把门打开,我要去找无涯……”
花隐睁开眼睛看着他,他泪流满面,形神俱散,眼底潜藏的幽冥魔气渐渐漫开。
花隐拉着他的手,跟他说:“春生,我待你不好吗?”
春生仿似未闻:“求你把门打开,让我去找无涯……”
花隐将他拉进怀里,他跨坐在他腿上,花隐轻抚他的脸:“谢无涯已经死了……”
“他没死,他来见我了……”
“你醒醒……”
“我很清醒,我对不起他……”春生眼底黑气乍然漫开,清明不在,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我明明可以救他,但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绝望,他得多无助才会自绝而亡?”
“萧珏……”花隐意识到此刻的是萧珏。
“他早就认出了我,他一次又一次暗示,他希望我回应他,可是自始至终,我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
“萧珏,凝神。”
花隐随即往他体内打进一道神力,替他固魂,对幽冥却无计可施。
“萧珏,”花隐掐紧他的手腕,“这并非你的错,他也从未怪你。”
萧珏无助道:“我知道他不怪我,他只当从来都不认识我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他明白你的难处,他从未怪你。”
“他明白我的难处,我却从来都不明白他的难处。他处处为我着想,我却从未替他想过。”
花隐道:“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怪不得旁人。”
“他心甘情愿,我便理所当然。我竟是如此厚颜无耻。”
“……”
他的声音毫无希望:“我一次又一次舍弃他,把他推入万丈深渊。我明明有机会救他,如果我多关心他一些,我就会意识到他已经不堪重负,我就会意识到,他已经走投无路,但我没有,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绝望了……现在,我也绝望了……”
化入他体内的金光陡然消散,黑气一瞬涌开。
“萧珏,”花隐一把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隐忍又克制的说道,“你看着我,看着我,用你的心看,我是谁?”
萧珏望着他,眼中黑气汹涌:“花公子……”
花隐看着他的眼睛,企图唤醒他:“萧珏,我待你不好吗?”
“……好。”
“那跟我走?”
“你不是他……”
“我的确不是他,”花隐抚摸着他的脸颊,找到留他的理由:“但你已经辜负了谢无涯,不要再辜负我,好吗?”
萧珏没应,似乎有些反应。
花隐接着道:“这数月,我们一直都很好,我待你无一不真,无一不诚,你当明白我的心意。如今,你要为了谢无涯,弃我于不顾吗?”
“……”萧珏陷入犹豫。
“你想要弥补他,便要亏欠我吗?这对我不公平。”
“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像他?既然你觉得亏欠他,那你就把欠他的一道补偿给我。你要是绝望了,你就既亏欠谢无涯,又亏欠我。你已经错了一次,还要再错第二次吗?”
“……”春生眼下清泪直流,浑身发抖,良久喉头才哽咽出一句话,“放过我吧……”
见他向死之心坚决,花隐眼中微动,捏住他的下颌,“不放,这是你欠我的。”
继而吻去他脸上的泪痕。
萧珏说:“我不会喜欢你……”
花隐亲吻他的眉眼、脸颊,一路蔓延至颈间:“我不在乎。”
萧珏对此很是反感:“你别碰我……”
花隐变本加厉,扶住他的脖颈,加深了缠绵。
萧珏慢慢有了反抗的意识:“放开……”
“不放。”
“你别碰我……”
“你不是绝望了吗?”花隐猛地扯开他的衣襟,濡湿粗犷的吻重重落在他的心尖上,随即如燎原之火蔓延开,“既然绝望了,还会在乎这些?”
萧珏浑身颤栗,手中试图召剑,奈何他如今为幽冥所侵,根本无法催动灵力。
“我当你是正人君子……”
花隐道:“是你负我。你若要殉了谢无涯,尽管去殉。待你死了,我绝不让你入土,休想与他黄泉相逢。”
萧珏感到害怕,更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危险:“花隐,我不喜欢这样……”
“正因为你不喜欢,只有这样你才会记住我。”花隐的侵略变得肆无忌惮。
“花隐!”
萧珏眼底泛起一丝凛然的清明,开始和黑气缠斗,他恢复了些力气开始挣扎,试图推开花隐,花隐顺势将他一双手箍在身后,刻意加重亲昵的力度刺激他反抗……
天边闷雷滚过,接着电闪雷鸣,顷刻间,大雨倾盆……
房间里烛火通明,经过一场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碾压式的“战斗”。
萧珏跨坐着,被反制双手,面向花隐。
在他并不清明的意识里,他只知道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颠簸,浑身骨头都快要颠散了。
嘈杂的雨声里,他受不住这样的激烈,颤抖的语无伦次,在被迫中,喉头终于泄出羞愤的哭声:“花隐,我恨你,我恨你……”
他的声嘶力竭,只换来变本加厉的折磨。
后来,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感觉自己陷在一块柔软的云彩里,整个人仿佛浮空,完全失重,飘飘然也似一片云彩。
他听见耳畔似乎有谢无涯的气息和声音。
他听见那个声音说:“以后,要唤阿曜……”
他不知道原因。
他也不记得,他是否开口唤过。
他只记得,他好像做了一场精疲力尽的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