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苧公主在天宫待了好些日子,她是天后霓裳母族的公主,身份尊贵,同天宫的殿下、公主们也都交好。
天君楼逾后宫设四宫十二苑,自然多子,这一任天君有六位殿下和十二位公主,只有大殿下云逸和七公主庆羽乃天后所出。
葶苧作为凤族的公主,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要相配天界储君,因此她出入天界向来随心所欲。无论未来天界的储君是谁,她都将是独一无二的天后。
霓裳也乐见她来天界,有心为她和云逸制造机会,只是她性格单纯,对姻缘之事道显得有几分随性。
再加上这大殿下云逸掌管天界兵将,每日都泡在校场,三句话中两句半都离不开兵法修炼,自然难讨姑娘喜欢。
三殿下云淮道是个有趣的,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可惜他爱玩儿的都是什么赌酒斗鸡骰子牌九,没一样女孩子感兴趣。
道是二殿下云阁,丰神俊朗,文武双全,性子也随和,与她最是能玩到一起。可惜他政务繁忙,压根没时间陪她一个小姑娘玩儿。
其他几位殿下便是各有各的个性,要么几百年都不开口,要么就是躲在自己宫里整日神神叨叨,要么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看着就让人生气。
葶苧常去朝晖殿找单云阁,知道他在天禺山有一行宫,也私底下去过两次。
霓裳知道此事,暗地里提点过她几回,她却总不放在心上。
大朝会结束,霓裳带了些仙露来重光仙阙找楼逾,此处是他的书房,他多数时候都会在此处。
楼逾在书房时不喜人打扰,所以她只带了贴身的丫头锦蔓,在门口将人留下,独自进去内殿。
楼逾立在殿中,正负手对着墙上那幅山水画沉思。
霓裳走过来行了礼,与他并排站在一起,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君上又在看这幅画?”
楼逾面色如旧,没有回应。
霓裳看着画道:“此处春景当真世无其二,君上只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掉。可惜霓裳福薄,不曾有幸得见过。”
楼逾道:“你今日何故感慨?”
霓裳道:“一时有感而发,还望君上不要怪罪。不过,霓裳真心希望,自己能有幸见一见此处风景,如此,也算无憾。”
楼逾道:“焉知不见比见幸运?”
霓裳面对微笑:“那君上见过,是觉得幸运多些还是不幸多些?”
楼逾没答,她接着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既见过这世上最瑰丽雄奇的景色,便再难让其他风景入眼了。”
楼逾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霓裳道:“我想请君上为云逸和葶苧赐婚。”
“赐婚?”
“葶苧本就是君上选中的天妃,她跟云逸迟早都会成婚,我只是想请君上将此事公告天下。”
楼逾道:“葶苧方才行过成人礼,何必急于一时?”
“葶苧这孩子自小随性惯了,早日成婚,也能早日提点她规矩,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天妃。她如今身在凤族,很多事情,我们自然不好插手。”
“你觉得凤族教养不出一个合格的天妃?”
霓裳道:“我并非此意,只是她现下无拘无束惯了,日后若将她拘在天宫,怕是不易。”
“天宫又不是大狱,何必拘着?”
霓裳面色有些不好:“听她跟前的人来说,她去了下界。上回独自跑去天禺山,这回不知又去了何处。”
“葶苧年纪还小,贪玩也正常。”
霓裳终于有些忍不住:“君上不为云逸打算,可我不能不为我的逸儿考量。君上曾亲口许诺过,我们的孩子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会成为天界最尊贵的君主。现在,我想请君上将这份尊贵赐给他。”
楼逾道:“云逸成为储君是迟早之事,但我希望在这之前,他能多历练一些,他日仙界众人也才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霓裳道:“君上如此说,便是不愿意赐婚。或许如今在君上眼中,二殿下云阁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楼逾面色微沉:“此事不必你费心,我自有主张。”
“君上……”
“退下。”
“……”
见人面色不虞,霓裳不再往下说。她清楚楼逾的脾性,软的行不通,硬来更行不通。
能在金龙一族最为鼎盛之时,而从龙族旁系血脉一个微不足道的子弟成为天界之主,威服六界,没有人能轻易拿捏他。
*
阜宁城中一切安然,夜里,稷辛叩门进来,重矅正临窗而望,微风习习,但他的发丝和衣袍巍然不动。
他走到他身侧,没话找话:“主上,已经两日,溟侓还没有消息传来……”
“你若不放心,不必守在此处。”
稷辛欲言又止,顿了顿,他又问:“主上此番为幽冥封印而来,是否重铸封印之后,主上就要回去?”
“多留无益。”
稷辛想了想道:“我记起一事,不知是否与封印有关。”
重矅没应,他便继续说道:“之前,我在一修士身上见过主上的清心铃,此物蕴有主上一丝神力,且已认主。清心铃乃至宝,若无主人授意,绝不会认旁人为主。稷辛以为,或许,主上当日出于某些考量,将此物留在了下界,也许……与封印有关。”
重矅问:“此人是谁?”
稷辛道:“我只知道,此人出于衍天宗。当时虽也有疑虑,却并未详查。此物清心凝神,可免受妖魔邪祟侵扰,想来对付幽冥,最合适不过。”
重矅道:“你多留意。”
“是。”
稷辛转身欲走,重矅又问了一句:“可有旁人知晓此事?”
稷辛略感疑惑,但还是如实道:“没有。”
稷辛不知他是何意,但也没再多问。此刻月上梢头,街上万家灯火,从窗户望出去,入目好似银河划落。
最近阜宁的仙门弟子日益多起来,平素不露面的散修也如雨后春笋。本以为他们只是为了积明山的妖兽而来,殊不知有一件比捉妖兽更要紧的大事。
原来,早在月前,衍天宗就发布诏令,要在修真界进行公开会武,选拔修士,送往仙界。
此等盛事,自然仙门共举。
连日来,茶楼酒肆座无虚席,酒楼客栈亦高朋满座。
说书人醒木一敲,说的都是一朝振翅、鱼跃龙门之事。
如此,众人抢杀积明山妖兽,无外乎是想在这会武的当口拔一拔名声威望?
这两日,街头常有自发的淘汰赛。距离会武之日将近,能在山下将人淘汰,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再好不过。
宗门跟宗门之间交手还算比较平和,因为会武结果事小,伤了宗门之间的和气那可是大事。所以淘汰赛多发生在仙门弟子跟散修之间。
不过短短三四日,听说将近一半的散修都已经被赶出局。
最近到处都在传这天枢阁弟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听说接连大败散修,很是厉害。
按常理说,天枢阁通常不会出现在这种需要正面比拼修为的场合,阁中弟子历来多精于机巧,以出能工巧匠而著称,在修为上并不十分出众。
尤其是在这一代掌门姚平之接任之前,天枢阁几代掌门都资质平庸,在修真界并无声望。
听人说,这个姚平之在工技方面很有些天分,不仅如此,修行上也得高人指点,因此这些年,地位早已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从前天枢阁不敢接的生意,他都敢接,宗门大多都愿意去天枢阁定制灵宝灵器。
传得最神乎其神的,是说他曾耗时数年,为人亲手制作过一个傀儡,几乎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此事真假难断,姚平之也从未正面回应过这一传闻,正因为此人模棱两可的态度,修真界对其工技更加推崇。
如今门下弟子如此骁勇,自然引得众人侧目。
此时,当街演武台上胜负一分,人群便自动让开一条路,一行黎凤阁弟子走进来,视线光明正大落在置身人群中的重矅身上。
“阁下便是花隐花公子?”来人开口便道,接着与他见礼,“在下黎凤阁彭城稷平。”
闻言,众人视线纷纷投落过来。
“听闻花公子修为过人,还请不吝赐教。明日午时,我在此处静候阁下。”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这是黎凤阁发出挑战,能让黎凤阁亲自下挑战书,不免对对面这人也高看几眼。
彭城稷平乃是黎凤阁颇负盛名的弟子,整个修真界也少有对手。若是他能与人一战,场面定然精彩,众人自然期待。
见人不语,彭城稷平又道:“花公子大可不必心有顾虑,比试点到为止,只分高下,绝不会伤及身体发肤。”
此话听着像是在打消对方比试的疑虑,实则是在暗讽对方胆小。
若是不应,便要落一个胆小如鼠的名声,这也不比受点伤流点血更有面子。
“花公子可是还有其他顾虑?输赢乃修行常事,花公子可是看重这个?若是看重,更应应战才是,有输才会有赢。”
众人都等着看对方如何回话。
“花公子,你还需要考虑多久?应与不应,你表态便是。”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将话接过去:“你们仗着人多想欺负人啊!”
声音有些尖细,但气势不小,接着,人群里挤出一个瘦小的小子,挂着把大刀,算不上俊俏,但眼睛顾盼有神,很是添彩。
他站在两人中间,怒盯着彭城稷平,虽然个头明显矮了一大截,但他刻意叉着腰,挺了挺胸膛,以彰显气势:“喂,你怎么那么没眼力见?人家明显不想跟你打。”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显然都有些意外。
彭城稷平问:“你是何人?”
“我?”小个子仰天哈哈一笑,“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人称过山蛟的蛟王刀霸天。”
众人:“……”
刀霸天似乎觉得这样很有气势,便一直保持着这个梗脖子的姿势:“我刀霸天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人,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他。”
彭城稷平略显无语,旁边弟子低喃了一句:“神经。”
刀霸天耳尖目明:“你说什么?”
彭城稷平道:“小兄弟,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你让开。”
“我刀霸天绝不向仗势欺人的恶人低头。诶,”他冲重矅道,“放心,今天这事我管定了,恶人我见多了,就他,我还没放在眼里。”
一口一个恶人将彭城稷平气的不轻。
“小兄弟,请你注意措辞。”
“大恶人,请停止你的恶行。”
彭城稷平解释道:“我并非在为难这位花公子,修士之间彼此挑战乃是常事。”
刀霸天道:“你这是挑战?你这是挑衅!人家没接受你的挑战,你这就是仗势欺人。”
彭城稷平不愿与他辩驳,看向重矅:“花公子,应与不应,你是何意?”
刀霸天抢先道:“不应你能如何?”
彭城稷平:“无理取闹。”
“我怎么是无理取闹?分明是你咄咄逼人。”
“小兄弟,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你少管闲事。”
“今天这闲事我还真就管定了。”说着,刀霸□□人比划了两下,“能成为我手底下铲凶除恶、行侠仗义的第一人,算你运气。”
“你胡说什么?”堂堂仙门元君,竟被人当街诬为凶恶,自是不忿。
“我胡说?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