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天崩地裂,梦到洪水滔天,梦到天火降世,烧十万里原野。
他梦到神鸟自东而来,于苍穹下张开金色翅翼,天火擦着它的翅翼划过流星般的火光,熊熊烈焰,神鸟于大火中长啸,化为飞烟……
他还梦到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畔盘旋,挥之不去:
“你输了……”
“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你欠我的!!!”
“……”
谢无涯沉浮于杂乱的梦魇,仿佛梦境伸出的任何一只手都能将他溺毙其间。
幽深角落里面藏着他最深的恐惧,他被无形的手推搡着靠近,却越是挣扎反抗,推动的力道越大。
他不知道这里面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在这个角落跟前害怕到颤栗……
“无涯,无涯……”
祝无时将他从梦魇中摇醒,他猛然坐起来,惊惧到眼神失焦。好半天,视线中的面孔才一个个慢慢清晰起来。
祝无时、方铎、方霁……
祝无时满眼忧心的看着他:“无涯,你怎么了?”
谢无涯惊魂甫定,看着四周渐渐熟悉的环境,有些怀疑:“我怎么在这?”
祝无时道:“从昨日你便一直昏睡,到现在才醒。”
谢无涯有些茫然:“昨日……”
手上不自觉往怀里摸了摸,却没摸到那块被自己放进怀里的玉令。
难道是做梦?
“我记得昨日傍晚我出去了……”
方铎看看他,抓了抓脑袋:“你午后说犯困就回房睡了,我没看见你出来过。睡到夜里,我来叫你吃饭,怎么也叫不醒,还请了大夫来看过,说你没事儿才作罢。”
谢无涯狐疑:“我当真一整夜都在?”
方铎道:“我和方霁轮流守着,你还一直说胡话呢。”
谢无涯没什么印象:“我说了什么?”
方铎道:“说了很多,但都听不清。”
祝无时宽慰道:“兴许是做了噩梦,梦境太深的缘故,别想太多。无涯,我想尽快启程回去,你看如何?”
谢无涯看向他的腿:“可你的腿伤……”
祝无时垂下眼睛道:“我这双腿算是废了,但总不能一直在此处耗着。养了这些日子,也该返程了。”
谢无涯虽然觉得他的伤还不宜上路,可回衍天宗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对他的腿伤也会更有帮助,便同意了:“好,那我们马上启程。那两位前辈呢?”
祝无时道:“午后他们便离开了,说是还要去下一个地方。”
谢无涯:“离开了……”
祝无时:“怎么?”
谢无涯:“没事……”
“看你神色疲惫,再睡会吧。”
“好……”
人相继离去,阖上房门,谢无涯觉得一切都有种让他觉得真实到虚幻的感觉,自己当真是做了一个又长又惊悚的梦。
不仅梦到从未见过的场景,还梦到锁妖塔封印被破,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梦到萧珏。
萧珏,萧珏……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半副银面下的面孔,当然,修真界谁也没见过。
但还是有传闻说,此人风华绝代,倾绝世间。但对萧珏来说,容貌于他,是最微不足道的锦上添花。
梦里那人的做事方式,道的确像极了萧珏。
在苍生大义面前,谁都可以被舍弃。
他捏了捏额头,不想去细想上辈子与萧珏打过的寥寥几次交道,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跟这种人打交道。
翌日他们便返程回衍天宗,祝无时的腿伤无法御剑,他便手书一封让谢无涯先送回宗里,但谢无涯哪里肯将他扔给清风门几个弟子,便让方铎帮他送信,他和方霁几人一道车马回去。
一回来,青霄长老把宗里能治病用药的大夫全叫了去,就连醉醺醺的青赋也被弟子抬到秋风堂。
谢无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爱徒如子,当日萧莲舟受伤,恐怕他都尚且未有这般着急。
从饭堂回来,萧莲舟已经在照花堂,谢无涯没想到他今日在灵晖殿的事务结束的这样早,往日都得入夜才回来。
月余未见,不知怎的,谢无涯莫名有些想避着他。
见人一直盯着自己,他觉得似乎该说些什么,便随口起了个话头:“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萧莲舟倒了杯茶给他:“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了。”
谢无涯端起茶杯哦了一句,然后慢慢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