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暑假嘛,闲着也是闲着。”禾黍道。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两个人的身影立刻被阳光笼罩。
街上,陆檐一只手放在兜里,一只手拍拍禾黍的肩膀,道:“那你加油,勇士。”
*
p大某间教室里,摆放着架子鼓和一些器械,贾森在抱着贝斯调音,乌淮在坐着玩手机,微信上,是一个大黄狗头像。
禾黍和贾森他们将情况简单地叙述了一遍,他们皆担忧道:“你想好了?”
风里,禾黍目光一一扫过他们,他们的神色皆是担忧。
他道:“想好了,只是,你们不怪我擅自做主吗?”
“嗐,我们能参加比赛都是托你的福气,什么怪不怪的,”贾森突然沉默了一下,“只是,你真的可以吗?”
“事情可能并不会向你预想的一样发展。”乌淮看着他郑重道。
“为了保持收视率和热度,他们是不会轻易让事态失控的,”禾黍道,“也就是说,我在一定程度上,是受他们保护的。”
贾森乌淮,对视一眼,这倒也是事实。
“好吧。”贾森说。
和贾森他们说了演戏的事情,那俩眼睛都瞪大了,一起展望了未来的白日梦,很久之后贾森才闭嘴了。
“那我们开始吧。”乌淮说。
一上午,房间里都响着音乐声,禾黍的心情并不是特别好,加上《鸣》歌词的烘托,就更不好了,不过,凭着多年练习的经验,他发挥得很好,贾森和乌淮也可以。
中午时分,练习结束,几个人在收拾东西回家。
差不多的时候,禾黍就坐在凳子上发呆,他试着放空自己。
陆檐趁着他们练习的空隙去逛了一圈p大,得到的感悟只有高不可攀四个字。
宏伟的学术气息浓重的校园,可能并不适合他,虽然他很留恋渴望。
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禾黍一个人在那里发呆,贾森和乌淮还在收拾地上的黑线。
陆檐拎着几瓶水——学校门口便利店买的,走向禾黍。
“你发什么呆呢?”陆檐递给他一瓶水,“怎么不去帮忙?”
“啊?”禾黍抬眸。
接着,就看见贾森和乌淮,朝这边看过来,叫道:“陆檐,你怎么进来的?”
“他带我进来的,”陆檐抛了两瓶水给他们,他们抬手接住,“怕打扰你们练习,就没来,我去参观了一下你们学校,很漂亮。”
“我就说感觉少了点什么,”贾森拧开水,“原来是你啊。”
陆檐拉了一下裤子,在禾黍旁边坐下,笑道:“怎么样?几天没练习,是不是感受手生了?”
“还好了,这首歌,我们都练习了无数遍了,一听见旋律我都想吐。”贾森喝了一口水。
陆檐笑了笑,接着,他就看见贾森和乌淮接着忙活了,他扭过头。
而禾黍还是没有动。
禾黍拿着水,目光空洞,像是在神游。
估计还是接受不了冠军与自己无缘吧。
禾黍只是在放空,再唱这首歌,又把他内心的执念勾了出来。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在写这首歌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心情。
这首歌承载了他太多的东西——曾经他以为这首歌会送他直入青云,敲开通往梦想的大门。
他希望自己有一天,站上广阔被无数射灯包围的舞台,但现在,现实再一次告诉他,他可以站上舞台,却从主角变为了陪衬,甚至是垫脚石。
那种不甘心折磨着他,让他纠结别扭,乃至成为了一个失信的人。
明明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突然,视线里,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水。
他回过神,转头。
陆檐拧开水,递过来,看着他,凌厉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柔和的情绪,他对禾黍道:“喝水,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
骗子。
禾黍鼻头一酸,眼睛也跟着一起酸涩起来了。
他偏过了头。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哭?
这里这么多人,他不想让他人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禾黍想把眼泪收回去,可是他阻止不了汹涌的情绪,从退赛到屈辱的签不夺冠合同,被隐藏的悲伤,在这一刻彻底绷不住了。
他站了起来,身边掠起了一阵风,快步走了出去,他需要一个空旷的地方。
在走廊上,急速往前走,他听见乌淮问:“他怎么了?”
陆檐笑说:“他憋不住了,要去上厕所。”
陆檐替他找的借口,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眼泪在眼里打转,他憋着一口气走出楼,呼出来的时候,眼泪也夺眶而出。
他的骄傲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的命运注定是颠沛流离的。
可他也曾幻想过美好。
……美好被打碎了,宏观世界,永远是丑陋的。
他像全身没了力气似的,向着墙壁靠去。
他平直宽阔的眼,像是夏天傍晚,海上鲜艳的落日,眼底的泪水是海洋掀起的浪花。
他的肩膀在抖动,他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停止哭泣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蝉在浓荫里嘶鸣,禾黍拿出手机,是陆檐的微信。
——我们出来了。
禾黍深呼吸一口,回了个嗯,把手机装进兜里,转身看着窗户里的自己。
鼻头是红的,眼睛倒还好。
——他并不是放声大哭。
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这样的自己。
他伸手拍拍自己的脸,从兜里翻出口罩戴上,调整情绪,努力不让他们看出异常。
他试着以一个进来者的姿态,迈开腿走进去。
刚进入走廊,就看见陆檐他们出来了。
陆檐背着禾黍的吉他,看见他,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微笑的表情收敛了。
贾森指着他口罩,问:“外面风很大吗?”
禾黍清清嗓,极力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静,道:“厕所味道太大了,我受不了。”
“哦。”贾森道。
“器材就放着吧,待会儿大爷就把车开过来了,”乌淮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贾森会帮我把架子鼓送回去。”
“哦,那我们回去吧,中午了,吃个饭吧?”他轻快道。
贾森和乌淮婉拒了,他们得等大爷过来。
但是可以在学校大门口买点东西吃。
于是他们一起往校门口走。
禾黍和陆檐并肩走在后面。
边走边听陆檐问:“你好点了?”
哭过之后,禾黍的确觉得好多了,胸口没那么闷了。
他道:“好多了。”
“我知道放弃这些东西很难,”陆檐拍拍他肩膀,“你需要一个漫长的接受过程,你放心,我一直都在。”
禾黍都哭了,他也不嘻嘻哈哈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檐的安慰总是让禾黍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明明是众所周知的真理,但他心里依旧发生了类似于蜻蜓点水的波动。
禾黍扭过头,看着陆檐,认真道:“谢谢。”
陆檐朝他笑了笑。
往前走,禾黍的耳边充斥着聒噪的蝉鸣,他在这一片聒噪中,听见陆檐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贾森他们是本地人吗?”
禾黍下意识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不是,”禾黍说,“贾森是贵州山区的,学校里每年的贫困补助他都有,乌淮是广东的,她家里发生过意外,和她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陆檐点点头,他想起了之前在舞台上还有今天的一些事情,说是一个乐队,但他们之间的谈话听起来有点生分。
还有相处模式,明明贾森他们在忙,禾黍却已经在休息了,贾森也没有叫禾黍的打算。
半晌,陆檐问禾黍:“你知道这么多,怎么好像看起来和他们不太熟悉?”
太阳升得更高了,他们已经快要走出学校了。
禾黍没想到陆檐会问这个。
他的确和他们不太熟悉,但在音乐上,关于节奏和词曲一向配合得很默契。
这完全具备了一个乐队应该具有的条件。
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向他们索取什么,他们也不会干涉他的人生,责备他不热情。
禾黍不知道该怎样向陆檐描述这种关系——互利共生。
他一直没有说话。
说出来,陆檐会不会觉得他不正常。
他瞄了眼陆檐,看在送水,安慰他的份上,禾黍决定告诉他。
陆檐往前走,他看见贾森和乌淮已经走出了校门,风吹了过来。
一阵飞机的轰鸣声。
他抬眸,眼睛在风里眯了一下,洁白的机身持续航行,在天空中留下一条白色的痕迹,一会儿工夫,这些痕迹就随风扭曲了。
他听见禾黍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因为我是一个奇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