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垂在身侧,用冷静的眼神审视着他,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湿巾,撕开包装,轻轻的擦拭了一番刚刚被触碰的地方。
“看来你不仅理智缺乏,家教也十分糟糕。”索菲亚声音平静:“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到底是为你的父母有你这样令人失望的作品感到悲哀,还是应该为你有这样有买椟还珠教育无能的父母感到遗憾。”
话音未落,德雷克看了她一眼。
有时剑刃会以其他的形式出现。
比如现在,罗宾十分突然安静了下来。
原本爆发的情绪突然之间全部收敛。
荣耀需要鲜血洗刷。
他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蠢蠢欲动。
而索菲亚全无惧色,甚至神色之间嘲讽之意更浓。
她如同感叹一般:“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你当然可以这样做,用你的刀斩断我的喉咙,如同与一份过往的耻辱一刀两断,殊不知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也是同样,我也渴求着它。”
索菲亚上前一步,看着罗宾抿紧的嘴唇:“何必犹豫呢?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名字,你必然知晓,我并不是一个纯白之人。我是索菲亚,你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将我审判,或者尽情地攫取这幅身躯的价值。”
她凑得很近了。
这不是一个安全的距离。
罗宾知道自己应当躲避或者对抗,但事实上他却感到自己无法动弹。
飞蛾振翅之声在耳边响起,由远及近,愈演愈烈,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那些沾满磷粉的翅膀偶会因为张开合拢遮挡视野,一切开始变得似是而非,究竟什么才是真实已经难以辨明——只有依稀的声音如同雾气一般缭绕。
是谁在说话?
她在说什么?
“......你尚不知晓我的价值。”那个梦幻般声音说:“你想要知晓它吗?”
想吗?
如果不想,他不会付出这样多的精力去调查,也不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罗宾从不会自欺欺人,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心意,他渴望了解更多有关于此的消息,这个总是神秘、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又心痒难耐的人,他渴望从这张脸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虚伪笑容之外的其他神情,他渴望看到在他道破一切后,她在错愕之中短暂的空白。
答案呼之欲出。
他感到有人轻轻的触摸了他的嘴唇,轻微的按压,柔软的回弹——带着些许的甜味。
这似乎预示着一些令人愉悦的事。
接着,她遗憾的叹息:“可惜,你的刀刃尚不配知晓这些。”
......刀刃?
一阵巨力突然袭击了罗宾,他感到胸前一阵剧痛,甚至被向后击飞。
翅膀震动的声音突然消失,眼前突然清明,他在空中快速调整,最后平稳的落地。
“你还好吗?”是德雷克,他声音透露着一丝关切:“你刚才看起来甚至不太清醒,我推了你一把,你现在好点了吗?”
推?
罗宾凶狠的扯了扯嘴角。
但现在并不是追究刚刚究竟是推搡、冲拳还是飞踹的时候。
他看到索菲亚。
德雷克看似将她挡在身后,却又以一个巧妙的角度让罗宾能够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索菲亚的脖颈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而他的刀刃正握在手中,刀刃下方,血滴汇聚成一片小小的血泊。
她面色冷静,正用德雷克的手帕按住伤口,但她显然并不为自己的伤势感到忧心。
那冷静的双眼望着月亮,或者通过月亮望向更遥远的其他东西,在察觉到罗宾的视线,她缓慢地看向罗宾,然后扯了扯嘴角。
“怎么。”她温和的笑起来:“你还想继续吗?”
又是这样的笑。
虚伪,令人作呕。
仿佛看向一团可笑的垃圾。
熟悉的挫败感卷土重来,这一次更加激烈,甚至已经到了让人有些疑惑和难受的地步。
罗宾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平静的收刀入鞘,省去了将血甩干的动作,这让他的刀鞘也变得有些黏腻腻的。
他向索菲亚走去。
德雷克挡在他的面前,眼神询问。
罗宾:“......我很清醒。”
他从腰带当中取出一些绷带和伤药,目光紧锁索菲亚:“她需要一些包扎。除非有人想她感染或者流血而亡。”
这询问的眼神又来到了索菲亚的身上,德雷克询问她是否要接受罗宾的帮助。
那块手帕已经被血浸透,滴滴答答的顺着她按着伤口的手一直滑进袖口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说:“可以。”
索菲亚:“毕竟,希望我感染而死流血而亡的人有许多,但我必然不在此列。”
两人达成合意,宛如墙一般的德雷克从他们之间让开了。
“谢天谢地。”他耸耸肩:“你们终于恢复了正常。”
带着药的纱布按在伤口上时会带来一些按压和刺激的疼痛,许多人对此难以忍耐,就算能够不大声尖叫,至少会在包扎时下意识的躲闪,然而索菲亚对此面不改色。
刚刚造成这道伤口的人此刻正站在离她极近的位置,这个距离想要将一个人置于死地对于罗宾来说几乎易如反掌,但索菲亚却如同对待疼痛一样,对此心不在焉。
罗宾觉得她好像走神了。
不过此时无法专注于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只是索菲亚。
“你认识我。”罗宾说:“你厌恶我,但又有别于纯粹的恨。”
无人应答。
纱布一圈一圈的缠上,顺着他的动作,索菲亚偶尔配合的抬起头,但却一言不发。
罗宾并不在意。
他自顾自说下去:“我查到一些与你相关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并不完全,或者只是在表象之上,但至少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那双眼睛缓慢地看过来:“对你来说,这很重要吗?”
“不算重要。”他说:“但我想知道。”
绷带打结,然后将结藏进缠绕的绷带之中。
达米安后退一步:“你的名字我已知晓,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东西。你的曾经、你的经历、你的同伙、你辉煌的成就和犯下的罪行,你的一切我都将知晓。”
“或许不是现在。”他笃定的说:“但你已经可以开始期待你必然的败局了,索菲亚。”
索菲亚没有回答。
她的手指停留在脖颈上的创口处,隔着止血止痛的药、纱布,还有另一个人尚未消散的气息。
那双眼睛渐渐看向罗宾,苍白的脸上极慢极慢的浮现出一个有别于平日的、平静又温和的笑容。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索菲亚说:“你只会后悔今天没有斩断我的脖颈,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