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与狼共舞(1)
唐家庄大院之中,各门派弟子皆集聚于此,在唐家庄几长老的指引下,以掣签[1]来分组,进行接下来的比试,只见在场的各门派代表弟子依序上前,一个个皆掣了签,掣了签、分了组之后,便回归了各自的位置,于那处静待比试开始。
各门派弟子密密麻麻地围满了此院,但又留有一定间隙。
大院中央,有一处擂台,那为比试之地,然擂台之前,还有一处高台,那为唐家庄几长老的观摩之地。
唐家庄长老由大至小,按规矩落座,后不久,一声敲锣之声便于耳边响起,一位女长老随之站了起来,她头盘低侧马尾、一身竹绿,在风中挺拔得似长青高木,屹立不倒,她垂眸睨着座下众门派弟子,轻启唇,袅袅婉转之声即刻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她道:“拭剑大会,正式开始。”
言罢,座下的各门派弟子便各自窃窃私语起来,大院之中,一瞬喧闹,可他们又因高台之上的长老,收敛了些许,不过,还是可听得清楚,大抵都是些对此回拭剑大会的讨论,道来道去,皆是那几番言语,确是没什么听头。
擂台之上,首签的双方弟子,早已在他们各自门派的欢呼之声之中踏上擂台,二人对立相向,一声令落,他们拱起手,各自朝对面之人深深鞠了一躬,并同道:“请赐教。”
说着,一声令又落,二人拔剑开始比试。
擂台之下,人群熙囔,呐喊冲锋之声、低声谈论之声、法器摩擦之声糅杂在一起,此之杂得教人辨不出分明。
然在人群之中的任关山一行人与姜姒一行人却于此刻剥出二人,脱离人群,从旁角去至别处,因她二行人皆是掣至了末签,至她们二方任何一方皆需一个时辰过,故,她们便欲先去将事儿办了,可又着实担忧在这类情况之下,会有唐家庄之人发觉,於是,她们各自只派了一二人出去,留二人于原地看着,任关山一行人是留的圆月温鹤之二人,自个儿孤身出去,而姜姒一行人因相比任关山一行人多出一人,便派了二人出去,姜姒与沈景喻出去,留司徒镜、慕容均在此。
任关山与姜姒、沈景喻一前一后,小心又谨慎地走出人群,大多数弟子的目光皆在擂台比试上,压根没几人会注意到三人,可就在他们走出人群的后几息,一梳巾帼髺、身穿青红袍的女子便看了过去,她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微微缩了半寸,似是在捕捉何物,但还未待她看清,旁侧忽而冲来的两道身影便生生打断了她,女子定睛一看,是两个小姑娘,身着怪异,也不似是何门何派的,倒更似是……偷混进来的。
不过,她只看了二人两眼便未再看了,她不会管这档子破事儿,毕竟这并不关她的事儿,这应是唐家庄的责任,再者,她重返唐家庄,可不是来为他们做事的。
年年与小乙一直在莽头撞,根本不知被些许各派弟子盯上了,但好在有温情之的掩护,这才教她们侥幸混入了前方。
可这一切,皆被方才的女子收入眼底。
女子侧目,淡淡地扫了过去,温情之慢半息看过去,当对上那女子的二目之时,心跳一遽加快,她不禁走上前,欲要看个清楚,但女子甚快匿于人群之间,教她再也寻不到她。
温情之眼底浮起郁色,心口因此事隐隐起伏的失落更是令她烦躁不已,那是她么?若是她……为何不出来同她相认?是不愿,还是不敢?她不愿再去深想,亦不愿再去信那人是她,这般几载,她从未回来看过她,大抵还是在怨她、怨唐家庄罢,半刻,她便将状态调整过来,便当自己瞧错了,这几日这般多事,瞧错倒也寻常,她想着便迅速敛去情绪,回归岗位。
然匿于人群之中的女子于她回归岗位之后,方才走了出来,她隔着人海看向少女,多载来的恨与怨,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全数变为眼眶之中颗颗苦涩的酸,流不下,又收不回。
***
唐家庄后院之中,各处皆是岗哨,任关山使以隐身之术在其中快速穿梭着,寻着此地的密道或密室,而同她一齐出来的姜姒、沈景喻二人,却因不会她这般之术,顶着风险分头行动,从房檐之上潜入各房中,寻以他们欲得到之物的下落。
于那之前,任关山便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他二人,但他二人并未发现她,她不知他们是冲着何物来的,也不知是否与她的目标为一般的,不论如何,她皆不欲碰着他们,毕竟那于她并非好事,同那捉妖师的恩怨,可不是现下这类之况来解决也,故此,任关山便有意绕过那二人,可未曾料,还是同那沈景喻碰上了,她也倒是未有设想,他竟会回头来再调查一回。
某间房之中,隐去身的任关山同重返此房的沈景喻撞了个正着,不过,他只是自顾自地调查着什么,也看不见她。
任关山见此,心头一动,她立马便拔出腰间匕首,欲趁他不备将他杀之,但念着她身上属于他的护身咒,及那一回杀他之果,她朝心口狠狠打入一根傀儡线,将自个儿的心控住。
任关山唇边因此溢出汨汨血水,她虽不知那禁锢究竟在何处,可心是全身脉络的开始,只要控住心,便可掌控脉络。
控住心后,她便扬着匕首往他身内刺去,匕首越靠近他,她心口的撕裂感便越甚,任关山对那类之感再熟悉不过,那是傀儡术的反噬,但此法确是短暂止了那禁锢的控制,她没有再同以往那般,直接被剥出他的身侧,而为可靠近他许多矣,可也仅此为止了,在匕首离他只有三寸之时,身上的符文冲破心咒,任关山心口的傀儡线一瞬断裂,她也被其打得显出原形。
她被打成重伤,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无数血水溅上沈景喻的衣装,随后,任关山身子便脱了力,直直往地上倒。
沈景喻见凭空出现的任关山与血,心猛地一震,当见她身子正在快速往下落之时,下意识便伸手扶住了她,当又见她另一边身子往下落之时,又下意识伸手扶上了那一边。
这般看去,倒似是拥抱。
任关山虚弱无力地靠于她最为厌恶之人的怀里,可现下,她却只可靠着他,也只有颤着的睫毛与蹙起的眉才可示以她的反抗厌恶了,她虽是这般想,被她厌恶的、被迫抱着她的沈景喻却不是这般想,他慌乱仓皇、羞赧上下的同时在想,她为何受这般重的伤?下一息,他便忍不得、不由的问道:“任姑娘,你为何会在此?还有,你的伤是如何而来……”
任关山目前即便是要依靠他,却还是那般没予他什么好脸色,她打断他,哑声道:“闭嘴,你话过多了。”
这类之况下,任关山的话倒没什么威胁,她温热的唇息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合着一起便错听出了其他之意,本就羞赧的沈景喻在此刻心跳愈发地块,耳根愈发地红,平常清晰的头脑也更是沦为一片空白,他不由自主地眨着眸、磕巴着声乖乖回道:“好、好的,任姑娘……你莫、莫要生气……”
任关山眉头蹙地更深,又复而打断:“闭嘴,你很吵。”
沈景喻吓得立马闭嘴,不敢再言语,半刻之后,任关山莫名便有了力气,不仅可轻而易举从他怀中出来,还可轻而易举对他拔剑相向,他在她的温度脱离心口之时,脱口而出的关心倒也似是多余了:“任姑娘,你未有事了罢……!”
任关山拔剑,将其架于少年的脖颈之上,口中道出之言甚为尖锐,只听她笑道:“沈大捉妖师,别来无恙啊。”
女子翻脸翻得如此迅疾,倒让沈景喻觉之方才在他怀中之人,并非是她,往昔并不介然这些的他,也在此时生出了旁的情绪来,但他依旧笑着,纵然那笑看上去多了些落寞与勉强,他尽量平静,问道:“任姑娘,你身子好些了么?可还……”
任关山忽而嗤笑一声,这道兀然之声倒是直接断了他口中之言,沈景喻眉目之间骤显茫然,不知她究竟笑的是他,还是笑他的虚情假意,只见女子边收剑边道:“死到临头竟还有心关心对手,愚蠢至极,你这般之人,还不配死于我任樾的剑下,待你何时可全力对付我之时,再予我道这些罢。”
房檐之上,一柄对着她头顶的长剑于此刻收回,而那把剑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往昔在处处监视她的公孙无离,她从沈景喻随姜姒离开唐家庄大院之时,便跟了过来,她倒是未曾想,这女子甘愿自封心脉也要杀了他,委实太过狠毒。
其实,任关山不杀他的缘由,任关山自己与监视她的公孙无离皆知,无非是打入她体内的禁锢,教她无法自主,再者,即便她再来一回,结果也是那般,不仅要靠他纾解,她的身体也会再一回受之重创,这般,于锱铢必较的任关山来讲,是得不偿失的亏事,故此,她才这般轻松地“放过”了他。
任关山转过身,结印便欲走,但却突然被沈景喻一手拉住,她侧过身,冷冷地瞥去,隔着眼布看了眼他那只手,他似被提醒,又似被她无形的眼神刺伤,嗖地一下便收了回去。
任关山又抬眼看向他,房中之光较为充足,炯炯刺眼的光衬得他面上异样的红夹着白光,又在她眼中暴露无遗。
沈景喻难得一回紧张,他生平来从未如此过,即便是当初参加的学堂考试与茅山入门比试,他也从未如此,且与女子相与亦不会,更遑论这般失控之状,沈景喻也不知为何,心中好似有根线断了,他长久以来坚定的道心,好似也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