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色冷漠,将自己半个身子都挡在了陈兰婷身前:“你们没看见吗,她受了惊吓明明不情愿跟着你们走,等会我送她回去便是。”
“外乡人。”男子眸色稍敛锋利,他快步上前一把摁住了方时序的肩,狠狠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
“而且,你也不是什么陈家的远房亲戚吧。我调查过,你冒充的那个人正好好地待在自己家里。”男子嗓音压得很低,靠在他的耳边,字字句句清晰分明,“请问公子,你又是谁?”
……
寒潮迎在了脸上,方时序只觉得如坠冰窖,下一刻,手指间不免攀上了佩剑。
“对了,提醒你一句。”男子继续道,“陀石镇的家务事,你这个外乡人就不必参与了。”
“否则,别怪我们做出不太好的事情。”说完,男子朝旁使了使眼色,其中一个捆缚住陈兰婷的乡民上前想抓住方时序。
奈何,方时序自幼练武,三两下就将妄图抓住他的乡民们都打倒在地。可是随着动静越来越响,拿着农具的乡民们都一一围簇了过来。眼见人越来越多,他们赶往此处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又岂能是他一人可抗之。
方时序只觉得时局不妙,险些被围困抓住时,利用轻功快步逃进了身后的洞窟里。
“你们不用追了。”
男子摆手作罢,冷冷地遥望着里面,嘴角轻轻上扬,“他进去了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
方时序也不知自己逃了多久,只知道一股脑摸黑往里跑去,直到看清不远处有一盏无人自亮的油灯。
他记得,自己被几名喜娘搀扶着走出洞窟的路上,隐隐约约从盖头侧边见着了最后的光亮,之后就一直深陷在了黑暗里。
他放慢了脚步,四周的石壁上渐渐显现了数不清的孔洞,每隔数米的洞里都嵌着不灭的油灯,燃烟的味道十分浓郁,还夹杂着阴沉的潮湿。
他一直往深处走去,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上黄泉路的那场幻象。也是这样,在无尽的黑暗中去找寻,找寻自己的至亲,然后无助地朝着幻影喊了无数声“爹”。
不过这一次,他换了个喊法。
“迟让……”
没错,他猜测迟让和陈兰芝进了这洞窟。所以这一次,他喊的力度更坚定。
“迟让……迟让……”
方时序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音。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久,终于在拐角处探得了灯色有异。本是澄黄的颜色突然变得殷红。
方时序走进去,却看见了一处添着红妆的寝居,和自己被困时的记忆相投,这里应是无支祁关押他们的地方。
隔着屏风,硬色的石桌上一对龙凤花烛高照,引得洞窟内流光溢彩。桌上还摆放了求彩头的五色花果,红枣、栗子、桂圆、莲子、花生,圆圆的滚动着喜气,也藏入了各个角落。
方时序脸色转瞬即逝,闪过些许震惊,以及无奈。
什么都布置好了,就等新娘入洞房。所以他根本也没有给陈兰芝任何选择的机会,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去实现他想要的目的。
屏风背后,是铺满喜色的床塌,陈兰芝的尸首一动不动地沉睡在这儿,在她的身边还放着一个被喜布遮挡住的方形物件。他弯下腰扒拉开,上面正是写着:爱妻——陈兰芝。
有些讽刺,也有些可笑。
无支祁终究被自己的情思困在了原地,他不甚明白,陈兰芝自始至终都不甘于被拘泥在一方天地,又怎会心甘情愿嫁给他。
陈兰芝的尸首早已被覆上了霞服,一切都很妥当,除了她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容。就连金钗凤冠的华艳都遮挡不住她面色的怨怼和戾气。
她死的并不平静,内心中满忿的仇恨,似是稍微一触就会蒙蒙漾了开去,在泥沼污垢中勾起深深涟漪。
她死前应该很恨,恨世道的迂腐,恨无支祁的擅作主张,也恨乡民们的盲目迷信。
这是?
方时序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了陈兰芝喜服上的咒文。不知触碰了哪处,突然听见了一道声音。
「淮先。」
方时序:“……”
他手指间连忙抽了回来。
这……这是撞鬼了?
谁在说话?
他不疑有他地垂着眸子,忍不住看向了那张可怖的脸。
空的躯壳,被封了嘴,还可以说话?
谁知,他盯着的那张脸,嘴唇未动,却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声音。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