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便是封礼大典,上一次李青琅这般正式地进宫、着官服还是在齐北来使之时,当时自己站在官员队伍末尾,可这次自己站在了大殿中央。
受封礼不在太极殿前,而是在太极殿中,跪在光洁的玉砖石上,李青琅又听礼官宣读了一遍圣旨,他恭敬地接过,连同及冠礼一同举行,他那从来都披在肩后的长发马尾被整个扎起,妥帖地束进了显德将军的青玉冠冕中。
那浑然一体的整块不菲青玉和李青琅身上的灰色官袍形成鲜明对比,赏也是皇恩,不赏,同样也是皇恩。
随后,至礽帝亲自宣布殊荣,感于李青琅与碧铃二人的深厚情谊,不合礼法但合人情,赐婚于二人。
李青琅深深地叩首、谢恩,跪伏半晌,良久起身。
……
喜庆的笑声和恭喜的言语,满眼都是喜庆的红色。碧铃的身份特殊,陛下全然没有遮掩的意思,看似赐予殊荣,特意亲临修缮后的将军李府,实则暗含震慑之意,到场庆贺的官员们无人敢面露嘲讽或不忿,只是觥筹间看向李青琅的双眼里暗含着同情。
李青琅装作看不懂,恭敬地向陛下敬酒,酒过三巡、行至后半,他摆了摆手,在侍女的引路下往后院厢房走去。
是的,这里虽是将军府,但他却是在大婚的当日才头回来到这里。
这里经过修缮,已经看不出什么陈旧的岁月痕迹了,悬廊下的雕铸都是朴素而简丽的,没有什么威风狼头,这李府只是个寻常人家。
府门外的狼头徽被拭去了陈灰却没有重绘,碧铃一身简单的喜服从枫铃馆出发,陛下赐婚,无人指摘,枫铃馆的花魁伶人们倒是艳羡,连带着枫铃馆日后的生意都红火了许多。
李青琅迎他入府,二人对拜,高堂之上无父母,只有陛下,张又嶙和杨虔都在官员席中。拜了堂,喝了酒,李青琅此刻在悬廊上站了良久杀了酒气,酒味散了半天,才走到后院。
把三头狼在张又嶙府中用的毛毡垫放在了后院里,它们很快就把这里也当成是家了,李青琅感觉酒气迷蒙了双眼,他抬手推开门的一瞬,花烛的烛火跳跃了一下,随后门吱呀一响,复又稳定地燃烧着。
碧铃原本平稳舒缓的呼吸在红盖头下猛然一窒,李青琅带着酒味的气息随着他的脚步而近,秤杆却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拿不起来。
李青琅稳了稳气息,才勉力拿起,他握着一段,另一段轻轻探到盖头下,那绣着青鸟的红色盖头比他想象得重。
碧铃就在那红色盖头下抬起了头,他今日的妆容和在枫铃馆中不太一样,眼尾的青色变成了淡烟色,嘴角的点翠还在,口脂却更红,珠钗满头,被李青琅仔细打量着,他略带些不自在的赧意,侧脸被烛火映亮,另半边脸却被身前的李青琅笼在阴影中。
荒诞仓促的赐婚、大婚,和坐在床沿、抬头看着李青琅,双眼诚恳的碧铃来回拉扯着李青琅的心,他只知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碧铃穿着红衣的模样,喜服的正红和碧铃嘴角的点翠相称,叫碧铃清丽的绝色容颜少了清冷,多了不俗的艳丽。
这样的人,竟真要成了他的夫人了,李青琅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像久违地回到了枫铃馆的南阁中。
碧铃却轻笑了一声,在李青琅放下秤杆后看出了他的手足无措,碧铃想起沈氏对他说过的话,利落地站起身,从托盘中拿起酒杯,无畏地看进李青琅的双眼。
“青琅?”
李青琅的脸通红着,眼神慌得乱瞟,就是不敢看碧铃。他僵着手去捏那枚小巧的酒杯,和碧铃纠缠小臂,交杯之礼行得若即若离,更让人心颤,李青琅干脆猛一抬手,辛辣的酒水刺进咽喉,带起身上的一阵阵热意。
碧铃却被李青琅这说得上是鲁莽的大动作带得手臂一抬、一晃,半杯酒都撒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室旖旎中,李青琅久违地看到了碧铃脸上无奈又半带嫌弃的神色。
“倒真觉得青琅从前不加掩饰、事事笨拙,有些可爱,正扼叹于这一路的波折将从前那个单纯少年将军历练成了个及冠男人。如今还来,还是一样毛躁……”
碧铃的语气没了从前在枫铃馆里的随意,除了打趣之外,他低头擦着手背和衣襟的语气还带着抱怨。
像……像吃相难看的张伯伯被伯母嫌弃一般。
一室红烛的幽光,在碧铃的怨声中失了暧昧,酒热情热变成了心头的熨热,旖旎成了温馨,李青琅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摸了一手空,这才恍然自己及冠已经束发,于是改挠了挠自己的侧额。
“这……这是不是不算礼成?咱们是不是得重喝?”
“喝不了了,晕得很,小半杯都撒外面了,酒气熏人。”
李青琅急了,那交杯之礼可不能坏啊,交杯合卺,顺遂如意,白首不离,自己一着急,撒了酒了,像是破了这好兆头似的。
“那……我这次慢慢喝,咱们再行一遍这礼吧!”
见李青琅真的着急,碧铃不再逗他:“方才的我也喝了,半杯淋身,半杯进腹,大约也是好意头,里里外外,喝了这酒,就都属于你们李府了,如何?显德将军?”
花魁眼尾如丝又带钩,李青琅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直到第二日陛下赐予将军府的侍女姑娘们红着俏脸对碧铃喊着“将军夫人”,李青琅才如有实感。
昨晚,卧榻宽大,红色的帷帐垂下半透的朦胧,李青琅拿着话本子看后面的剧情,起先碧铃还拿着话本子问询几句后面的剧情,李青琅毫不掩饰地剧透着。
“自然是抢亲啊,方家都派人求娶了,除了抢亲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