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那个雨夜里,李青琅就想明白了,不管是当年的李家,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只是至南的一步死棋,这是他们驭狼一族被帝王写好的命运。
只是这步死棋不该搭进来碧铃,他是郢都高阁里精美的青鸟,不应该往战场的箭雨里飞。
所以,李青琅只猜到杨虔会想法子混进臧西,但没想到他旁边居然还跟着个碧铃。
押进刑区的当天,李青琅趁随臣的怜悯低落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又接着套话,打听出许多信息来。
李青琅被关在刑区,尽管他目前算得上配合,萨莉亚依然谨慎地把他关进了重刑犯区。说是刑区,更像牢笼,低矮的石墙上布满了青藓,铁门生了锈,经过一排排这样的牢房时,牢中的轻刑犯都贴在铁笼边,随臣押着李青琅经过时,激起一路的哭嚎:
“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
“大人救救我!这里有蛇鼠!夜蟒会进牢中吃人啊大人!”
随臣们早已习惯了这样地狱般怨鬼的哀嚎,李青琅看着那一双双从铁门后伸出的手,出言搭话:“这……是刑区?我瞧着压根就是监狱。”
随臣们答道:“行刑房和审判都在军区,刑区的这群犯人都是已经判刑在此赎罪的。”
军区,那才是李青琅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耸了耸肩,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我都不用再演一出宣判处刑的流程,就直接下狱等死了?”
随臣们叹了口气:“会的,你在后日会被送往军区宣判,会判处极刑并立刻就执行……”
李青琅这才放下心来,脸上却佯装闪过一丝慌乱。
见他被押着越走越深,李青琅垂眸、转了转眼珠,而后突然崩溃了般大声地叫嚷起来,两旁臧西犯人的哀哭、怨怼、怒骂之声被他惊得霎时收声。
“就你们冤枉?我才是冤枉!你们是有罪之人,我却是有功之臣!”
李青琅猛地挣动起来,右臂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创面甚至有些发痒,随臣却仍顾及着他的伤,未曾强行压制他,只小声叹着气。
李青琅见犯人都望着他,眼神或冷漠或讥讽,也有怜悯和同情,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他便卸了力,继续被随臣押着往深处走。
而后,每拐一个弯,他都弄出点动静,直到被推进重刑犯区锁上铁门。
和一排排的低矮石墙铁笼不同,重刑犯区间间独立,重刑犯之间看不到彼此,只能日日对着墙赎罪,被孤独、不甘折磨。
这对李青琅来说是个好消息,随臣一离去,他便开始打量起牢房的环境。
终于!这一路以来被监视押送的人走了,他难得独处,尽管这扇铁门锁了自由,但是他也莫名松了口气。
同样也是石墙,墙缝里有暗色的血迹,甚至有指甲的残片,今天天气不错,墙缝都透不过光,石墙无法突破,唯一的法子就是眼前这扇铁门。
不过,想到后面有机会进军区,加上这扇门确实无法凭他自己独自突破,沉重的锁链绕过铁门,锁链的两端绕过整间牢房的外壁,再石壁后扣上了锁头。
李青琅干脆席地而坐,透过眼前的铁栅看着日光打瞌睡,一直看到太阳西落,月色清辉,他才勉强清醒。
被关在牢里反而能安心睡一觉了,重刑犯区巡逻的官员穿着白衣,尽管这牢房三面石壁一面铁门,视野很受限,但李青琅也能大致凭借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间差算出安全的时间。
接着,李青琅从袖口撕了块绯色的布条,边撕边想,这一路又是洗坏了衣裳,又是为了包扎,几件好衣服撕得七零八落的,现在这件最好看的绯色纱衣也逃不过被撕的命运……
撕下来的纱衣被李青琅系在铁门上,鲜艳而显眼的绯色在一众石壁铁门上从远看应该很是显眼,他算着刑区巡逻官的时间,在他们快要经过时又摘下那枚绯色布条装睡。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杨虔他们却没有出现,李青琅也不意外,他本就没有同他们商量好什么救援方案里应外合,当时救下碧铃就行了,至于自己……杨家军不能正面出动,暗中行动的话,谨慎的杨城伯伯可能不会同意冒险,更何况还是为了自己这么一步死棋。
死棋就是得独自走到山穷水尽,除非为了这步重要的死棋部署的其他弃子,比如碧铃,有所动作。
那还是算了吧,李青琅靠在石壁上想,希望他能听得进去,回郢都安稳当他的花魁、替陛下继续侍酒陪客,也比跟着他日晒雨淋、朝不保夕强。
折腾了一夜,李青琅几乎要睡去,离他的死刑还有一日,进了军区后,他探查到的军区信息还不知要怎么传递出去,那个吉雅丽是不是也会有所动作呢……
上午的阳光很好,尽管还是夏日,石壁里却凉气逼人,烈日灼阳刚好驱散湿气,李青琅凑着一角阳光昏昏欲睡,突然耳边像是炸起了谁人的惊呼,重刑犯们像是闻到腥味的鬣狗,开始幸灾乐祸地窸窣笑起来。
李青琅醒来,竖着耳朵听。
“……我都说了我是冤枉的!我没有碰他!”
官员没有回应那人的叫喊,犯人们也像听到了什么无趣的事,谁进来不说自己冤枉呢,一片嘘声后,是巡逻官员的呵斥。
视野被三面墙遮住,唯一可见的铁门外对着的还偏偏是块石壁,李青琅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凭借声音定位。
定位叫喊的那人,也就是——
杨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