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琅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大殿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或惊异、或怒然,当然也有担忧,比如李良安投来暗含严厉制止的视线。
还真是不习惯啊,若是礽帝的生辰,大厅中都是歌舞丝竹、觥筹交错之声,像臧西这种寂静之礼半分都没有庆祝的喜庆,倒更像默哀。
“抱歉女皇陛下,至南不讲究什么寂静之礼,你们这安静得让我难受,是我李青琅失礼了。”
李青琅?女皇一愣,而后笑出了声,瞧向萨莉亚的方向:“这便是你带来的贺礼?倒更像是你们主战一党的投名状。”
萨莉亚也不反驳,女皇身边的另一女子却起身笑道:“四妹做事莽撞,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贺礼也没送到母帝的心坎上。”
四妹妹?看来这人便是萨莉亚之前提到的二皇女,也是萨莉亚最大的政敌,通商派的主持者。
她走了下来,在李青琅身前绕了一圈,眼神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地落在李青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驭兽的孩子,就算长大后成为了驭兽的利剑,这柄剑握在臧西手里,就能斩齐灭至?”
萨莉亚闻言大笑出声:“一柄利剑有什么用?他的好处,可不是这一点,他的好处,还是二姐姐你曾经教我的呢。”
二皇女盯着李青琅的脸,李青琅毫无畏惧地同她对视着,二皇女吉雅丽却婉约一笑,仿佛此刻才穿过七八年的岁月认出当年那个十岁的孩子:“哦?我怎么不记得他的什么好处?”
萨莉亚却回头对高居象座之上的女皇说道:“异族男子,养狼为患,这可是当年二姐姐教我的,所以咱们洗去了他的记忆,把他丢进了鞍集山里,很合理……”
萨莉亚的双眼射出锋芒,转身看向吉雅丽:“正是因为合理,所以,我们臧西养狼为患,战争中救下了李氏遗孤,可他非但不感恩于臧西,反而在长大后怀恨在心,护送使臣的路上刺杀了抚养他长大的四皇女殿下,这个故事是否能让臧西的百姓因为他,人人都举起利剑,人人都成为我们的利剑呢?”
吉雅丽不敢置信地一横眼,脸色狠狠一沉。
女皇在上,似笑非笑,看向萨莉亚的眼神里却带着赞许与惊艳。
李青琅丝毫不意外于女皇的意图,外面的雕塑已经足够表明态度,更何况一路回到杉德,萨莉亚的动静不可谓低调,女皇必然有所耳闻,但是她并未阻止。
李青琅的心沉了沉,而后无所谓地一笑。
反正……来之前已经猜到了不是吗,现在,自己还差一步。
吉雅丽捏紧了素白的衣摆:“……好,四妹妹果然够狠,我之前为臧西着想,才让你舍了这李青琅,现在他又出现在臧西,我还以为是你用家仇私恨挑拨,让这小狼崽子重新为你所用……现在看来,你倒根本不在意他的生死啊。”
吉雅丽转身,轻笑一声,几步上前,屈指勾起李青琅的下巴:“你瞧你姨母,这样狠心,你怎的还老实站在这不逃呢……”
她言语里带着暗示,仿佛李青琅求救于她,她就会施以援手,毕竟政敌的敌人,就是自己可利用可争取的对象。
李青琅一偏头,从她的手中移开自己的下颌:“在逃亡的路上,死得不够震天骇地啊,我的死,应该已经被姨母安排好了戏码,我不在,谁来演呢。”
吉雅丽的眼底透露出阴狠,萨莉亚一路回来的阵仗她不是不知,此番母帝生辰,她们通商派以五年的商业可行计划为贺礼,只为大力推动军象商用,可这计划两年前推行之后,先是军象民用一事得到百姓交口称赞,而后母帝却怒斥自己做事不干净,之后便将通商派计划置之一边。
“她让你去死,你倒大方……”
李青琅却摇头,仿若遗憾般对吉雅丽说:“殿下,这就是你和萨莉亚殿下的高下之分了,你只看到女皇对你的赏识,却不知变通,不为国虑。通商曾经可行,但不是因为女皇赏识你才可行,正如现在预备战争、发展军事,也不是因为女皇赏识萨莉亚殿下。”
只是统治者的需要罢了。
曾经李青琅不屑于这些,也不曾思考过这种腌臜政事,但是李家的真相血淋淋地教会了他,李家的死,不是皇室的阴险,也不是李家的错处,只是因为政局和时代需要而已,所以李家就该死。只是李家确实磊落光明,功绩赫赫,那么皇室就允许他们在神坛上悲壮而高尚地死去。
李青琅这番话,倒叫女皇再次笑出了声:“小小年纪,很是通透,既如此,我很意外你为何会配合,是我的四殿下代表臧西允诺了你报亲族血仇?”
恰恰相反,是萨莉亚允诺放爱人生路。
人为了爱能做的事,比为了恨,更可怕、更勇敢。
可李青琅什么都没说,不远处的李良安却在兜帽下握紧了拳头。
通商派那份轻飘飘的军象商用计划自然作罢,成了废纸几张,而李青琅则被五花大绑,白衣的侍卫持着长戟,准备把他押往刑区。
臧西摆明了要被动应战,或者说是主动发起战争,那么军象是多么重要的战略资源,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再拿出去作为商品,卖给谁?鞍集山外都是敌人。
李青琅被押出殿外之时回头略带嘲讽地看了一眼吉雅丽,故意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果不其然,吉雅丽在殿上便控制不住情绪,眼底的阴毒几乎要从眼眶漫溢而出。
这样心无大局、迷恋权柄和政斗的人,是不会为了政局考量的,她只想着如何打压政敌,所以这样的人,也许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