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依凭的那一瞬间，李青琅透过碎裂在眼中的雨水看见碧铃瞬间惊恐的神情，但他来不及安慰碧铃那令人心疼的绝望与悲切。

求生本能都没得以发挥，李青琅随着斜坡滚了许久，最后重重砸在陡峭到几乎垂直的坡面上，这坡面上有个突出的石块，硬生生拦住了他继续滚落的趋势。

痛……剧烈的疼痛让他硬生生咬紧了牙关捱了好一阵，眼前一阵阵不祥的白光才散去。

然后紧接着是耳鸣，滚落时的天旋地转让李青琅全然不知自己生死何处，白光与尖锐的耳鸣熬过，才开始头皮发麻、愈演愈烈的疼痛。

浑身都疼，分不清哪里还有好肉，几乎要分别动一动四肢，李青琅才能确认自己尚且完整。

本想用手撑起来，却实在是使不上劲，李青琅确认自己双腿健全，右手完好，左手却暂时无法感知，只好用右手摸了摸自己左手的五根手指，确认了之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无力地趴着，李青琅应该是正面直直摔上那石面，跌落的一瞬，就顺着陡峭的斜坡滑了下来，还好这里不是悬崖，只是过于陡峭而已，否则如果全然没有斜坡的翻滚缓冲，李青琅现在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冰冷湿滑的石面不够宽大，只能拦腰挂住李青琅，石块之下也是一片漆黑，李青琅不敢贸然往下探，下面可能是山路或者平台，也可能是新的山谷深渊。

太滑了，尽管李青琅被石块稳稳托住，却无法撑着石块起身，他依然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左手，用右手勉强确认自己没有严重的暴露性外伤，他安下心来，只是划伤或内伤，明天白天得救的话尚且还能有活路。

但如果是外伤，一夜雨水的浸泡与冲洗，必然会造成失血过多。

那样的话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碧铃一定会难过……

想到碧铃，李青琅勉强自己整理聚集着求生的欲望，冷静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硬生生捱过一阵尖锐的、腰腹传来的闷痛，遥遥听见头顶隐约传来碧铃的哭喊，他无法根据碧铃遥远的声音判断出，是自己掉下去后滚得太远还是摔得太狠耳朵听不清。

腰腹的闷痛感还未罢休，左臂却渐渐从麻木中缓过来，起初李青琅只是觉得使不上劲，比起头晕和腹部撞击的疼痛，其他的身体部位都像是被拆解了一遍似的。

而后，李青琅尝试着自救，左臂的刺痛感却一阵甚过一阵，李青琅这才意识到不妙，越是严重的内伤，当下反而越是没有什么感受。

可能是断了，左侧的小臂。

夜里的雨势仍然不减，好在李青琅还是清醒的，刚刚他掉下来的那个平台已经摇摇欲坠，既然已经小规模坍塌了一次，说明那片土已经松动了，最坏的情况就是可能会再来一轮塌陷。

如果是大规模的话，李青琅现在的位置恰好就在泥石流顺坡而下侵袭的路径上。

他咬了咬牙，蓄了全身力气，想再试着从这块石头上爬起来。

视野里一片漆黑，李青琅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只能勉强看见自己撑在石头上手指的轮廓。

云已经彻底遮住了月，此刻，触感比视觉更有用。

冷静、冷静……先冷静下来，先别急着动弹，这块石头会不会松动掉下去也不得而知。李青琅一边在心里稳住自己，一边探出手去摸索这块石头的边缘。

石面光滑，呈现一个向外下倾斜的角度，这个角度不算很大，李青琅先是尝试着挪动腰腹，尽量将还悬空的小腿收回台面。

挪动的幅度很小，李青琅竖起耳朵去听，没有听见石块松动的声音，体感上也没有下坠。

但是……肚子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当剧痛之下的正常感官渐渐回归，李青琅才意识到，击打在石壁上的左臂都在不知何时都摔断了，但是结结实实砸在石面上的腰腹却只是闷痛，捱过之后居然还能正常行动。

李青琅于是顺着石面往下摸索着。

指尖传来毛发样的触感，李青琅一愣，突然猛地意识到，自己摸上的湿滑，滑到甚至撑不起身子的石面上的可能不是雨水。

李青琅非常熟悉狼毛的触感，那触手微硬的、逆着粗粝，顺抚却油滑的，是狼毛的触感。

不是雨水……可能是……血。

李青琅顺着继续往下，摸到了自己的下腹处，在脐腹和石面之间，李青琅摸到了一只僵硬、冰冷的狼耳。

他吓得呼吸一滞，猛一缩手。

有石台面上的这具狼尸垫在了李青琅身下，他才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缓冲，李青琅想了想，顺着狼耳向下摸去，摸到了狼眼的位置，摸到了它冰冷的眼珠后，李青琅动了动手指，为它合上了眼皮。

等震麻和剧痛尚能感知，李青琅大致判断了自己的伤势，他现在身体的左边靠近山体，而他的右侧是一片漆黑与未知的山谷。

李青琅逐渐挪动到石台的边缘，他现在必须离开这个下滑的路径，往上爬不太现实，他能做到的只有横向挪动，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借力的平台。

于是李青琅背靠山体，他身上已经彻底被雨水浸湿浇透，他从下摆撕扯了一条长长的布料，一边胡乱想到，这件衣服应该是碧铃在宴日前夕给他裁的，和银红色纱衣配套的那件月白色衣裳，还没搭配那件纱衣穿过一回呢，就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