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琅说得理所当然,说完后才想起追兔子的圆圆,急忙几个大步一踏,踩着石块叫圆圆回来。
碧铃瞪大了眼,似是惊讶,才想起之前以怕打雷为由,哄骗李青琅在南阁留宿的事,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李青琅揪着圆圆,跟拎着乱飞乱玩的闹腾孩子一般教训着,抬眼看见碧铃冲着自己轻笑,而后熟练地翻上了清平的背。
“青琅快点,都在等你。”
李青琅于是冲狼背上的碧铃露出了个大大的笑,那笑容像暴雨季前的烈日直直驱散了心底任何一处阴暗的霉斑。
经过一下午烈日的炙烤,一群人如同冒着蒸蒸热气一般到了栖霞郡。
栖霞郡后就是连绵的丘陵和林地,没有大片的城郡,只有散在的山村,栖霞郡靠山傍溪,潺潺溪水绵延而下,缓缓水流细长曲折。
但那溪水的河床却老宽,裸露的河床底石被太阳晒得滚烫,裂出斑驳的干纹。
栖霞郡馆筑的驻臣早已在城门迎接,核对了通关文书后将使臣队伍迎了进去。
举着幡旗的护军有些发晕中暑,猝然欲仆,馆筑里的侍从赶紧把他扶了进去。
驻栖霞的礼部大臣叹了口气:“难为他了,恰恰这两日最热了,明天大抵就好了。”
“明天?”
“嗯。”那礼部驻臣点了点头,“瞧见外头的河床没,每年最干涸的时候,河底的石头裂出晒纹,就说明暴雨季不远了,而当河床被暴涨的溪水溢满,那暴雨季也快结束了。”
李青琅笑着拍了拍毛毛的脑袋:“你小子的胃口和栖霞郡的溪河一样准嘛。”
毛毛拧了脑袋,扭身进了馆筑,找了个阴凉的石砖趴了下来,四肢一伸,肚皮就舒服地贴了上去。
李青琅也跟着进了栖霞郡地馆筑。
不同于晟城和驿馆,栖霞郡山多水多,林木繁荣,馆筑格外大些,木材用料大方,架起的小二层回廊竟用整根的圆木拼成。
碧铃难受地扯着湿在背上的衣服,寻了驻臣问房间,便被引着进了屋,立刻就钻进了浴房,李青琅跟在后面笑他,却被萨莉亚在回廊叫住。
二人在二楼回廊处聊了起来。
“青琅,你算算我们在暴雨季经过林地和丘陵大概需要几日。”
李青琅有些错愕:“怎么了殿下?您急着回臧西?”
萨莉亚摘了面纱,微微露出些担忧:“倒也不是,青琅可知骨鲤池那个地方。”
鞍集山是弧形山脉,从西弯向南、是状似一条横折笔划的山脉,横的北边为齐北,弯的东边为至南,西边为臧西,而杨家营的位置大约就在这横折笔划的拐点处。
而臧西使臣回国的路线是不经过北部山麓的,他们打算就近直接从鞍集山的南境穿过,那里的山脚沿线漫长、山势平缓,过了山就是臧西最繁华的南城。
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没过山前,在至南的这一侧,不是什么繁华城市,而是骨鲤池。
骨鲤池也是为什么至南和臧西通商,不从山势平缓的南部走,而宁可在齐北借道,从山峦转折处行商队、通往来的原因。
每一年,除了夏季汛期,骨鲤池都只是山林中一处僻静的湖而已。
但是一旦到了汛期,那地就变得危险难行,骨鲤池不深,相反,池底非常浅,湖面却非常宽广,湖底都是淤泥,水量一旦变大,湖底粘稠的淤泥就会变成沼泽,暴雨中,一旦失足滑落山谷跌进骨鲤池里,便是救无可救的绝望。
淤泥色深,雨水混了泥冲进湖里,那湖便像是黑水一般,湖里长久地栖着骨鲤,为防林间隼捕猎啄食,久而长了一张黑鱼皮,只有鱼背和鳍腮是白色。
汛期一过,湖水渐渐干涸归位,原先的沼泽又变成泥,汛期淹没在湖底的人已半腐,白骨与腐肉混着泥水裸露,和池里闪过的白色鱼背鱼鳍闪着森森白光,远远望去,像是飘着一池的白骨,偶尔还沉没进黑色的湖水里,一甩尾又不见。
“骨鲤”因此得名。
李青琅十二三岁的时候被军营里的人用这个故事吓过,他有两年夏天都不敢带狼靠近湖泊。
所以他听明白了萨莉亚的意思,于是认真掰着指头算了算:“……无论怎样,都是没办法在骨鲤池汛期前到臧西的,但是可以在南麓找个村子,等大约三日,暴雨季差不多能结束。”
萨莉亚点了点头:“安全抵达南城就行,不必赶时间,小象进了栖霞郡就格外不安,暴雨季应该是要来了。”
李青琅点了点头。
他从回廊从最大的那扇木窗向远处望去,栖霞山峦被斜阳勾勒出橙红色边缘,那颜色不知是不是错觉,比前几日都要更加鲜艳,像栖霞山峦后的落日被人点燃了一般,烧着火,被吃进鞍集山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