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风大,夜晚尤其,窗户被吹关上,门也吱吱作响,湿咸的风中浮动着药香味,医馆中只有她与大夫两人。
周漫侧目看包扎好的伤口,敛眸掩藏眼底的情绪,面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神情。
她起身往帘子后的病床走去,在帘子前止住了脚,客气的询问:“大夫,我来看烟花,现下晚了不能离岛,无处可去,可否借你医馆落脚一晚?”
“仙长若是不嫌弃就将就一晚。”
大夫收拾东西往后院去,人刚走,门窗就“砰砰砰”的全关上了,烛光摇曳,帘子晃动,人影被拉扯,周漫靠近,斩星揭开帘子,黑影窜出,破窗而逃,周漫立刻追去。
跑离岛中心,到了偏远的小道,黑影一直在前,周漫几次跟丢又找到,循环往复,两个时辰后到了岛的最边缘处,黑影彻底消失。
黑影是故意引她来此处。
她凝结灵团照亮,扒开茂密的芦苇,月光朦胧下可见海边有密密麻麻的屋舍,像是村落。
她往下走去看到匾额上有“芙蓉镇”三字,她捏着斩星警惕的进入,房屋破败,毫无人气,看起来像是荒废的镇子。
周漫走在空荡的路上,月光铺洒,凄清怪异。
平坦的小路连接着河边,她走到尽头只有一块石碑,周漫以灵团照亮,俯身看上面的字。
“千古空传长乐溪,谁知乐极已生悲。”
刻字深红有缺角,像是久远之物。
周漫若有所思,不自觉的抬手摸了“长乐”两字,血迹沾染,石碑震动塌陷,紧接着狂风呼啸,海面沸腾,天旋地转一瞬,海面归于平静从中间裂开,海水坠落黑暗中,沙砾水珠聚集,眨眼间化作了一条路。
引她来是为此?
传言,长乐极在临川海域上,行踪不定,无人知晓,覆灭以后海外仙岛传信而来,仙门各派纷纷前往探查,蔚勉真人引路,众人在一座小岛上看到了遍地尸骸,经查验确是长乐极一派,离岛后众人再寻,却不见小岛。
众说纷纭,唯一确定的是长乐极因内斗而覆灭。
周漫留下痕迹后才踏上水路,故意引她而来,她自然要去看看是为何。
水路往下而流,忽然疾坠,眼前忽明忽暗,片刻后她恢复镇定,眼前是一座大殿,日出,光芒四射,“长乐极”三字尤其刺目。
晃眼间,周围多了人,灰暗的颜色变得鲜亮。
周漫警惕的往上走,脚踏上台阶,眼前忽闪过陌生的画面,耳边是陌生的声音,每往上一步都是惨烈的画面和崩溃的喊叫声。
恶灵不入鬼门,戾气难消。
她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往昔,周围的人全都驻足看她,个个都身着黑衣,手持利刃,身上有伤,神色怪异,似豺狼虎豹在看送上门的猎物。
周漫想停下脚步,却有一股邪气拖着她往上。
“啊!”
浑身刺痛,周漫忍不住轻哼,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
“咚!砰!”
明亮的天色忽然暗沉下来,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适才凝视她的人全都躺在地上,面目狰狞,没了气息,死相惨烈。
大雨滂沱,周漫眼前的景似翻书一般变化,速度之快让他抓不住一点信息。
突然画面定格,她面前站着一黑衣女子,怀中抱着婴儿,手中的刀流淌红水,眼神凄厉的看着她。
周漫头痛欲裂跌倒在地,画面转瞬即逝,场景回转,又是晴朗的天,一滴水滴落在她脸上,温热、黏腻,她抬头看台阶下有一人往上。
舒长稳步步往上,神色凌然。
是他?
周漫按着发疼的肩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握紧了斩星。
舒长稳行到她面前却没有停下,从她边上略过继续往上。
周漫疑惑的看着他,咬着牙忍痛跟上。
舒长稳:“看来何姑娘与长乐极渊源颇深。”
周漫看着手上的血若有所思,何之之同她一样是靖川人士,父母经营一家胭脂铺,幼时父母染上瘟疫去世,流浪中遇到了酒凌真人而拜入长板派。
她的血可以打开长乐极结界,难道她的身世有蹊跷?
这一切与她心愿有关吗?
阁楼空旷,周漫在门前驻足,舒长稳从架子上取出一本册子走出,径直往下走。
周漫追上去,告诉他:“有人引我来此。”
闻言,舒长稳止步,垂眸看她,眼神从漠然变得探究。
“你来找这个册子,而有人引我来,这其中有关联?”
“这是加入长乐极的名册。”
“有我?”
“没有。”
他语气笃定。
“我父母?”
舒长稳将册子递给她,任由她翻看。
周漫一一看去,目光落在了“何昌润”名字上,头疼,心疼,身体的反应做不得假。
见状,舒长稳将册子拿回,冷笑。
他捏诀施法,周漫眼睛一烫,房屋坍塌,地陷,伫立的屋舍台阶转眼成了废墟,清冽的空气笼罩着浓重的戾气,她恍若置身于幽冥之地,目光所及皆是瘴气,白骨堆叠,哀鸿遍野,戾气深耕。
巨大的白骨立在高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头上的天笼罩着层层黑雾,不见一丝阳光。
“这才是真正的长乐极。”
舒长稳指着堆成山的白骨,身上弥散着鬼气,冷声告诉她,“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
“啊!”
斩星疯狂的震动,周漫压制不住,心脏发疼,似有毒针刺穿,痛感一点点加深,她难以呼吸,佝偻着身躯,浑身颤抖。
舒长稳蹲在地上看她,眼睛微红,眼神鬼魅,意味深长的说,“何姑娘,殊途同归的意思是,我们本质是一样的人。”
“何昌润,也是上清门的弟子。”
周漫心脏撕裂的痛,慌乱的去攀扯他手中的名册,名册扯落,风一吹,黄沙覆盖,只留“赵铮”一名。
“何姑娘,该走上正路了。”
“噗!”
血液喷出模糊了舒长稳的脸,周漫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