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小的时候,听我的族人讲起过,王在多年前就陷入了沉睡,原因不明,地点不明,苏醒时间不明。只知道,当初在王还醒着的时候,他庇护着所有的人鱼,没有谁会被人类抓住。有时,他甚至还会给予人类一些小小的帮助,比如降水,比如阻拦海啸,所以,你们的信仰,应当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
夜梦漓想起了如今的状况。
人们之所以没那么相信海神了,和海神沉睡导致的庇护不再有莫大的关系。
那群贵族甚至开始残害人鱼一族,认为所谓海神只是一个传说,没有害怕的必要。
“为什么你的族人会说,那条我救下的小人鱼是王呢?”
珊瑚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大概是因为长得足够像吧。”男人指了指面前的玻璃罐,“你可以对比一下,你口中的小人鱼,完全就是王的少年时代的样子。”
仅仅是这样吗?
当时那几条人鱼的话语中,完全就是把他当成人鱼族的王。
不是错认,不是替代,而是深信不疑。
……算了,这点就先有待商榷吧。
比起这个——
“你们人鱼族的名字有什么讲究吗?”
“大家的名字,都是用自己破壳出生后看见的第一样事物命名的。只不过,没人知道王的真名叫什么,我们都只叫他王。”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东西叫珊瑚?”夜梦漓皱起眉头,“这是人类的叫法。”
还有,原来人鱼是卵生吗?!
“我只是用你们人类的语言翻译了而已,”珊瑚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平日里,我们称呼彼此,用的是人鱼特有的语言,你们无法理解的。”
“我明白了,多谢你解惑。”
“小事罢了。”珊瑚抬头看向眼前的玻璃罐,“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王还会不会醒来。”
“假如他醒来了,一定会发怒吧。”
“他大概会先审判我,再发动海啸淹了人鱼国。”
未来的王储听着珊瑚陈述性的肯定话语,缓缓地眨了眨眼,盯着面前的玻璃罐一言不发。
玻璃罐上,映出年轻的王子平淡,不,应当说,平静到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
良久,王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中响起。
“这么冷静——你不怕死?”
“我不怕的话,哪里会为白氏打工?”男人自嘲的笑了声,“可有些罪恶,一直背负着,比死更难受。”
身上的枷锁不再,崇尚自由的灵魂却发现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哭声日夜纠缠着梦境,曾经轻盈的魂魄,如今沉重到连踏出一步都不能。
有时,珊瑚会想,假如祭祀那一天,王子真的死了,他真的偷到了伴生鳞,也如计划一般回归了海洋的怀抱,他就自由了吗?
不会的,他知道自己不会的。
他毕竟,也是一条人鱼。
他的良心毕竟不能完全泯灭。
最后,他只会一辈子守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良心,在愧疚的折磨中了却余生。
——王子殿下改变了一切。
而他现在走上的这条路,才是一条救赎之路。这条路,可以将他疲惫的灵魂,从回忆的漩涡中解放。
一条真正的自由之路。
“……但现在,我应当没那么怕了。”
“是么。”
身边的人低下了头,珊瑚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可我怕我的国民死。”
“怎么忽然问这个?”
“好吧,那我时空兽茗岚,就来简单跟你讲一下。”
“时间,这条流动的、永不止息的河流,存在着无数个‘不动点’。”
“在任意一个点的时间之前,无论你怎样挣扎,做出怎样的改变,产生怎样的支线,最终都只会义无反顾的趋向那个点。”
“然后,经过它。”
“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
……
虽然,珊瑚说的只是一种猜测。
但假如,海神毁灭人鱼国,是一个时间上的“不动点”呢?
那么,无论她是否解救了人鱼族,是否审判了贵族,是否发现了沈湾的真实身份,都无法改变这个“命中注定”。
——所以,要杀吗?
人鱼族不会恨她的,她是人鱼一族的大恩人,想来她努力周旋一下,不存在人鱼一族向整个人鱼国复仇的可能。
那可能对人鱼国存在杀意的,就只有这个所谓的“王”,或者说,海神。
神的命运,不可窥探,不可测算。
夜梦漓在试图掐算却受阻时,就已经肯定了人鱼王的身份。
祂,的确是海神。
所以……
“怎么忽然这么严肃?”珊瑚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夜梦漓,“王这么多年都没醒,总不能刚好叫你给撞上了。再说了,你救了人鱼一族,至少,至少……”
珊瑚忽然不知道如何安慰,毕竟凭他对于王的印象,只要伤害了人鱼一族,不管之后事情如何发展,王都一定会降下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