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呼救却未获得聿衍的心软,他近乎疯狂的声音环绕在军事法庭上空,叫嚣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透露着灰暗的底色,渗透进在场每个人内心。
“住手!”“殿下快停下!”此起彼伏的声音从陪审席位响起,却被聿衍的疯魔震慑,不敢上前半步。
温以律整个人与椅子侧翻到底,如果不是两手两脚都被困束,恐怕早已不顾一切挣脱开。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困束发红,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在皮肤表面无比刺眼。
而栾宿,头一次亲眼看到被施与的毫无反抗的苦楚,脑中的第一想法竟是,自己以前演的——可真差。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聿衍面前,不由分说地摁下按钮。在电流声与椅子划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后,便拽着聿衍一只胳膊,硬拉着他到温以律身旁,这才松开手,一把拽掉了贴在温以律腺体处的抑制贴。
温以律的几乎泛白,此时正不正常的收缩着。栾宿只扫了一眼,便皱着眉,点了听审席随便一个的名字,叫他去外面喊贺溪,然后他转过头,脸色并不好看。
“皇室无权处置联盟任何人,如果只是家务事,那我无从查收,但这里是军事法庭。”栾宿停顿了下,声音近乎从嗓子里挤出来,“殿下应该注意分寸。”
关起门来,温以律与聿衍的关系,始终是坊间密辛,皇室多密辛,多要没皮没脸都可以。可在联盟,无论如何,温以律作为军事战略部的首脑,当众责罚几乎将他的尊严打破踩碎,赤条条地悬挂于所有人面前,告诉他们:你看,温以律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尊严的人。
任何一位有自尊的遭此磨难,尚且都会有一头撞死的冲动,更何况这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上将——他该如何见人?
栾宿本以为温以律会做些反应,或者愤怒,或者反击。然而在长久的沉默中,从聿衍没有丝毫闪烁的目光里,栾宿似乎得到了答案。
贺溪很快从外面冲了进来,栾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时让的踪影,心中莫名送了口气。
简单确认过温以律的各项参数没有突破底线,又大致看了一眼他后颈的状况,贺溪便深深剜了一眼聿衍,而后对栾宿道:“我需要带他回去查看情况,这里……”
“交给我。”栾宿点点头。待贺溪带着温以律离开后,一脚踩上仄歪椅子的一角,微微用力,将椅子踩回原位。
“聿衍殿下,这里不是皇室的地盘,新统领上位,还希望您能遵守联盟和皇室的规定,不要,擅自违规。”
聿衍满脸没有认识到错误的样子,如今撕破脸皮,让他更加清楚了一件事。
联盟忌惮着皇室的存在,在不触及他们自身利益时,不会团结一致——这意味着他可以放开手做想做的事,比如夺回温以律。
是的,他后悔将温以律交给了时让,至少,他后悔让时让独占着温以律。
他养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送给别人呢?
这虽然是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可聿衍却要去争一争。
人生没有后悔,可他聿衍,偏偏要用上一步撤回的按键。无论那人是谁,就算是时让,就算是和他共享温以律,也是可以的。
“我要和时让谈谈。”聿衍挑了挑嘴角,眼里闪烁着危险,竟让栾宿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真是疯了……”栾宿心里想,聿衍野兽般的眸光令他险些喘不上气,“按照规定,在我举荐过后,时让已经就任联盟统领,殿下如果要见他,需要走正规流程。”
聿衍面露不屑:“前少校未接受完处罚便可升职了?联盟的规矩可真是‘严密’。”
栾宿沉默,于规矩而言,确实不合理。但……特伦拜尔的规矩,本来就是脆弱如白纸,没有年长者的约束,规矩便是说得过去的就是规矩。
尤其是今天,在亲眼看到听审席这些人的态度后,栾宿的心更冷了几分,以前他只觉得是自己位置尴尬的原因,才不受人待见,无所适从。
而今天才知道,哪怕是一条人命摆在眼前,只要与这些人无关,他们便只会动动嘴唇。
方才,明明听审席的位置离聿衍更近,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去按下那该死的按钮。
那是一条人命!
栾宿的视线落在了椅子上,暗色的木纹斑驳,那或许是之前坐在这里的人,留下的血迹。
或许曾经便死在这里。
而眼前这些人,他们一声不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凭一场场凶杀案当众发生!
栾宿冷冷地扫视着在场每一个的人,这些人,站在他的对面,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未来将站在特伦拜尔改革的对立面。
将没有人能够拯救他们,他日,特伦拜尔革新成功,推翻旧制,无数人要为此流血之时,将没有人能够拯救他们。
因为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
“我会记住的。”栾宿说,视线从他们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曾经,我是联盟统领,我看到的只有我自己,但现在,我成为平民的时候,我知道,原来困住我的从来都不是那一个位置,从来不是特伦拜尔的规矩,而是人心。”
聿衍冷冷地看向他,似乎没有听懂他要表达的内容,“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