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冉冉,从东边升起,给整座宫殿渡了一层光辉。
男人从里头出来时,有下人随他身后带出两个人,一个是咿咿呀呀的皇帝,出来的时候,眸目带着悔恨,伸出手,想去碰不远处的儿子,却连衣摆都没有碰到,便被人抬走了。
一个是脖颈上多了一圈像是绳子勒过的淤痕的女人,她失魂落魄,衣衫不整,怔怔愣愣,被人驱赶着朝着一处苦修之地行去。
男人看了看朝阳,深吸了一口气,满目去寻女将军。
一扭头,发现女将军站在不远处。
背对着他,蹲着,抱着身子,将自己的头埋进怀抱里,那背影瞧着,都那么的令人心疼。
鹤镜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揪,他朝着云瑶迦走了过去。
她的面前人没有任何人,只余下点滴血迹。
视线从那血迹上一扫而过,他也跟着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揽住人,“人处理了?”
“我叫人将他带去慎刑司了。”
云瑶迦语气淡淡,“不能叫他这么容易就死了。”
“做得很好。”
他抚了抚她的发,温柔道。
猝不及防的夸奖,让云瑶迦一愣,她扭头过来,“你不谴责我,杀戮过重吗?”
“你是你,我是我。”
鹤镜道:“信仰佛学,需要修行佛学之人是我,而非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不是滥杀无辜,行无端的恶,便都是可的,余下的,我来帮你兜底。若是生了业障,那我帮你去业障。身缠恶念,我帮你去恶念。我会让你干干净净地,幸福健康地活在这个世上。”
他于她的眉心落下一吻,轻柔且郑重。
她愣愣,旋即回过神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半似认真,半似调笑道:“你怎么这么好啊。”
“言重了,我只是做力所能及之事。”力所能及地能帮她的事情。
他拿下她的手指,手指上有血,他十分自然地掏出手帕,仔细地帮她擦拭着。
云瑶迦瞧着瞧着,突然轻轻抽出手,将人抱住。
鹤镜被她这么一抱,愣了一下,便听她道,“莫嫌我脏,让我抱会儿。”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上天那么自私,非要带走他呢。
为什么好人都没好报,反而落了一身腥呢……
云瑶迦郁闷了,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和尚,我问你,你说这世上皆有因果,既如此,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报?就如同你,就如同孟家,就如同……宋家,我叔父宋存安离京之前,明明那般高兴地与我爹说,在江南发现了一个很有灵气的学子,只家境一般,想帮上一帮,可却一去不归,他口里有灵气的,他珍而重之的友人因嫉妒,将他残害……”
“还有我爹。瞧见一个算命先生,见他招摇撞骗,恐引来仇家,让他好生归家,自寻其他门道,虽言语耿直,不留余地,却也是希望他能牢记教训,切莫再酿成大错。结果呢,没招来报恩不说,却招来灭门之祸……为什么呢?”
女将军言语中的哽咽,迷茫,滞涩,让鹤镜的喉头不由得也跟着梗了梗。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头,想要将她心中烦闷难过都抚开去。
“那是因为时候还未到,结善因,得善果,令尊令堂下辈子肯定会有好的归处的,切莫太过忧虑,往事不可追,最重要的是看重当下,我相信,若你的家人皆在,定是不希望你如此难过……”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样。”
仅仅是这么一番话,说得极其轻柔。
云瑶迦下意识去瞥他的耳根,果真瞧见了一抹薄红。
每每如此,他一“真情流露”,就容易脸红,面皮薄得很。
她轻笑一声,心情难得好了起来。
从他怀里钻出来,唇角已然是噙了笑意,“你说得对,莫说我了,你呢,怎么处理那两人的?”
眼前人又习惯地垂他的眼皮了,想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情绪都遮掩过去。
云瑶迦却不许,固执地抬了他的下巴,盯着他的一双眸瞧,瞧他一双眼露出淡淡的哀伤,无奈地瞥着她,才轻轻推挪开她的手指,道:“我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让他们赎罪罢了。”
“赎罪?”
“嗯,皇帝我让他抄经文,至于那位,日日得在灵位之前磕头作拜,并诵念经文,完成任务才得以休息。二人往后都会在冷宫,我母后最后待过的地方修行。”
“噗嗤。”云瑶迦笑一声,“学坏了哈,我估摸着做这些比杀了他们还要折磨吧?”
鹤镜容色淡淡:“那是他们应得的。”
“好了,我们走吧,那些朝臣可在大殿上战战兢兢地等着呢。”
“嗯。”
“你确定不做皇帝吗?”
“我心不在此,况且,这是你努力得来的,我断然不能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