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青蔻刚醒来,房中就已经站了两个仆妇模样的人,她们将手中托盘放下,嘱咐杨青蔻穿托盘上的衣服出门,便退了出去。
杨青蔻一头雾水,等洗漱完翻开那一摞叠好的衣裳,着着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服制虽是丫鬟制式,可那用料竟是丝绸,昂贵至极,且上头的图案纹路皆是大燕珍贵的刺绣,做工精致得一眼就能瞧出来价值不菲。
像是大户人家丫鬟才能穿的。
衣服约莫三四套,款式没差多少,颜色大多相近。
她是随着云瑶迦来的,为他们开厢房的是云瑶迦的人,将这衣服送过来,自然也应是云瑶迦的嘱托,被人所授不应理所当然接受,更何况还是这般料子,杨青蔻本想去问问云瑶迦。
临到门口又退了回来。
云瑶迦唤人送来这衣服应当有她自己的用意,且那些送衣服过来的仆妇还特意嘱咐过她出门就穿上,说明她就是要她穿这身衣服去见她。
昨日歇下之前,就有人过来告知她,今日一早便要启程去绵州,要她收拾好行囊,至于为何行程从凉州改成了绵州,杨青蔻没有多问,现下看来,云瑶迦定是多了自己的安排。
杨青蔻从四件之中挑了一件换上,碧青色的底衣纱裙,外带墨青色小甲半袖,窄袖不显得憋闷,且行事轻便,半袖小甲又可以保暖御寒,恰恰是十分称和心意的晚春装。
简单地将自己的脸拾掇一二,杨青蔻将剩下的三件收拾好装进包袱之中,并带上自己先前的小包袱才出门。
甫一打开门,隔壁的厢房门也开了。
里头走出一身黑衣做底,暗红纹袍袈裟的僧人。
同样是锦衣玉服的料子,鹤镜的这一身也比之他先前的浅色灰衣袈裟要好上许多,衬得那玉白的面更加清俊绝尘,又多了一抹肃穆庄严。
不得不说,挑衣服的人是真会挑,不管是为她,还是为鹤镜,这一身都出奇的合适。
杨青蔻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便看见了鹤镜脸上的尴尬。
对方轻蹙着眉头,十分不自在的模样。
想来定是十分不愿穿上这一身衣裳的,虽是袈裟,可僧人的袈裟哪有这般浓重色彩的?也只有话本中的妖僧角色才会这般。
这么一想,杨青蔻倒是好奇云瑶迦的人是怎么才能让他穿上这一身袈裟,不由得稍稍调整了面上的表情,先道了一声歉意,再问好:“原是鹤镜师父,小女险些瞧不出来了。”
僧人面带窘迫,回礼念了一句佛号,“让杨施主见笑了。”
“小女不觉得鹤镜师父这一身难看,倒是觉得十分相衬于您,就是不知将军缘何要您穿上这衣装?”
谈此,鹤镜的面色怪异,他又想起了今日一早醒来,见到桌面上端放着几套浓墨重彩袈裟的情形,倒也没有人强迫他穿,却是只留了一张小字条。
那字条上的字龙飞凤舞,狷狂潦草,却没叫人难以看懂:
【不穿这些,你今日穿什么,我便当众扒什么,还请鹤镜师父三思。】
这是那女将军的字,那样猖狂嚣张之人,说到做到这般行径,他早在这一个月领略了个透彻。
被人捉弄戏耍的难堪一瞬间上了心头,他涨红了脸,气得捏着字条想要出门对峙,可没走两步,却又想起曾经出现旖梦,他自请去寮房苦修时,他的师父察觉出来他生出心魔,说的话。
‘心念,心念,念由心生,源自于心,平心静气,磐石不可转也。’
控制情绪,保持六根清净,也是一种修行。
他今日出了门,泄了愤,六根不清净,也同他人生了业障,埋存了因果,这一月以来,他的努力都会白费。
况且这女将军,偏生又是那般喜欢看人情绪失控的顽劣心性之人,他这般急哄哄出门去,只会着了她的道。
冲昏头脑的气焰慢慢熄了下去。
渡一个人,哪有容易的?亦是一种需要花心思的修行。
他劝自己。
思绪回笼。
鹤镜的面上又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了,他微微鞠礼回杨青蔻的话,“贫僧亦是不知云施主的用意,不过云施主乃贫僧的救命恩人,她这般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杨青蔻看破不说破,笑着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点头:“也是,将军定然不会乱欺负人的。”
瞥见僧人面上闪过的那一丝怪异,杨青蔻掩了嘴角的笑,继续道:“不过鹤镜师父也不必多虑,小女也跟您一样不知道将军行事之由,身上这一身衣物也是将军要求换上的,既今日要出行,想必将军已经等候多时,咱们便快些走罢?”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到客栈门口,便瞧见停在门口的豪华马车。
双马四轮,暗红色的盖顶,木椽车壁皆是挂着细闪的琉璃珠子,配上金丝绫罗线随风轻轻摇曳,车帘更是用上了肉眼可见丝滑柔软的丝绸,风撩起一角,带出里头丝丝缕缕幽香,淡淡的好闻得紧。
奢华得不能再奢华的规制,再一次让杨青蔻愣神了好一会,直到看清站在马车旁的玄清,齐云过来请他们上车。
杨青蔻才收起面上的惊讶,问齐云:“将军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