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子隐藏在一片山林之中。
她拎着三四壶小酒,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听着耳边的鸟语,闻着花香,心情甚好地往村里走。
这是她第一次出镖成功,镖局给的赏钱买的酒。
到时候荣爹肯定会夸她是个有本事的,终于也能赚钱养家了。
然后父女俩再满上几杯小酒,美美地喝一场。
光是想想,她就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露出明晃晃的虎牙,明媚狡黠,耀眼得很。
只是她没想到,越过那遮掩村口的丛林,看到的会是那样一个场景。
充斥天地的血腥气,遍地都是的尸体,还有烧焦的味道,断壁残桓的房屋,不远处一群人围聚在一起,其中一人脚底下踩着什么。
“不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么?怎么中了毒之后就撑不住了?”
“宋夭呢?在哪里?说出来我们说不定能饶了你,毕竟这上面的人只要宋夭的命,不要你的。”
拐过那遮蔽的灌木丛,她看清了那匪徒踩在脚下的人是谁。
那是她最亲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是荣爹。
他被人踩在地上,身上被人用脚压着,脸上还死死压着一只,他侧着脸,面上全是血痕,一半脸被人碾进石子里,应是很疼的,但他半分龇牙咧嘴的表情都没有,只张了张嘴,她看清了他的口型传递出来的两个字:快走。
甚至为了掩护她,他还吃力地伸手死死抱住在他脸上碾着的那只脚,咬紧牙关,字字带血:“死都、不、告、诉、你!”
“死都不告诉我?那你就去死!”
一刀刀,插进脖子里,身上,血窟窿一个接着一个,鲜血四溅开来。
她的荣爹瞠着双目,看着她,嘴里还是无声喃喃两个字:快走……
死不瞑目,都这般看着她,只希望她赶紧走。
可她怎么能走?
他们毁了她的家,最后还杀了她的家人,她怎么能走?
她怒了,满身戾气。
利剑出鞘。
本来以为,她每天起早偷学的功夫不会有朝一日派上用场,她藏着拙,想着,等老头百年之后,她届时若有力气,再提剑去燕京,将那不忠不义,昏聩无能的人脑袋砍下来也不迟。
亦或者,只要他们能平稳过此生,有人在这期间替他们颠覆了这烂进骨子里的大燕,也算是为她复了仇,不用自己再费劲动手也甚好。
可她忘了,有些丧尽天良之徒最喜欢的就是赶尽杀绝,即使他们逃到了西漠,躲进了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却还是被那些闻味而来的恶犬找到。
即使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十几年来对他们没有产生过任何威胁。
却依旧,难逃死劫。
既如此,既如此!
她当什么好人?!当什么仁善之辈?!早该反了的,早该杀出一片天,杀尽这天下狼心狗肺之人!
杀贪官污吏!
杀蛮不讲理的暴民!
大燕无人治,那便不治,杀,总能杀出一条路,总能杀到那些不忠不义,虚伪至极之人面前,总能取下他们的首级!
神佛阻挡,杀神佛!
总之,谁也别想阻拦她!
利剑蒙上血,即使精疲力尽,她仍旧麻木地挥着剑刃……
心口仍有滔滔怒火,烧灼得她心口抽抽地疼,连带着上了头,脑仁似乎都跟着痛了起来。
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奋战浴血,疼痛愈演愈烈。
忽然,一道梵音钻了进来,带着抚慰的清润,丝丝缕缕,缠绕入心。
温柔地,平缓地,慢慢舔舐过她的伤口……
满腔的怒火,内心沸腾叫嚣的仇恨渐渐平息。
轻语如乐声,占据脑袋。
零碎带血的画面渐渐淡去。
直至那梵音充斥了她整个世界,所有画面消散。
心口不痛了,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只是……
“别念了……”
坠入梦境的意识被扯回现实,再想坠入好梦,难上加难。
云瑶迦刚醒神,就听到满耳的梵音,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跟前。
吵得她的脑壳子都像是刻上了经文似的,扰得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