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潇微抿薄唇，摇了摇头：“吃饭可以，别劝我喝酒，不想喝。”
程璟森动作一顿，当初那事儿他多少知道点，从善如流地：“——了解，到时候正好你开车。”
程璟森递过通行证和两人的证件，胳膊搭到落下的车玻璃上，等着里面打电话放行。
平直的柏油路像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光秃秃的枝桠缠绕的树影里，晕黄的光线散射，愈发光怪诡谲，簌簌作响的风中隐隐传来交谈的人声。
悠扬的萨克斯潮水般往车里飘，那些人那些事儿也如狂风骤袭，生刮得人站不住。
记忆涌浪袭来，程璟森开车的动作也没外面那么拘着了。
“——唔，你好久没回来了吧，怀念不？这熄灯号都吹上了。这么些年，还是这首《回家》听着带劲，那洋名入乡随俗，还是中国话顺耳朵。我这一听，人就困不行了。门口这树，我印象是真深刻，小时候感觉那么高那么大，长大一看，其实也就那样。对了，时潇，你跟叔叔这次破冰行动誰撺掇的？”
车窗挡风玻璃上朦胧地映出时潇的脸，神情冷淡，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原来那沙场平了？后山那条下山的小路断了？”
程璟森眸光一闪，看出时潇并不想提及这个问题，顺着时潇的话往下说：
“你记得还挺清楚，确实平了，原来那个听说效果不好，挪了个地儿，比以前还大了一圈，就在东边那块儿，你想看改天我带你去瞧。后山那条土路确实挖断了，没什么大用，就咱小时候去后山爬树摘果子走那条路是真方便，就是不太好看，断了就断了吧。”
“成，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找地儿放车去了，哎，希望下次你来能把你对象真人带给我瞧瞧，我可得好好看看，能收了你这霸王的虞姬得长什么样子？”
时潇提着行李箱的动作一顿，收紧核心腰胯一拧，提膝送胯一脚踹到程璟森肉最多的地方。
“滚蛋，有空不会学学你那破语文，典故是这么用的吗？”
程璟森一个趔趄，他俩从小闹到大，时潇踹他还是收着劲儿的。
程璟森直起身子扶着车站稳，一脸无辜地开口：“没啊，这不历史上有名的情侣吗？......山盟海誓，情比金坚啊。”
时潇冷冷刮了程璟森一眼，......蠢蛋，径直拎着行李箱往其中一座独栋走去。
“......自己查去，走了。”
程璟森先给两位运筹帷幄的他妈和时潇他妈姊妹俩把消息简短送了，手一拢，向后撩起挑染成银色的头发，墨镜咔的一声应声落地。
“啧，怪不得呢，痴男怨女，一对怨偶啊，呸呸呸——刚才说的不算。”程璟森手指向下一划，照本宣科地原封不动念出来：“......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啧，正事忘了。”
【作业被我养得白白的：时叔，时潇到门口了】
【作业被我养得白白的：没带人】
滋啦啦——
行李箱滑轮里似乎卷进碎石子，声音噪得时潇心烦，索性干脆整个拎起来。
红黄相接的外墙透着斑斓岁月，墙皮被风雨侵蚀，远看还是通体的气派。
时潇单手提起行李箱，伸手抚过墙面，清晰触及墙皮下其实早就撕裂成不规则的碎块。
气温渐冷，院墙旁高高的蜀葵干枯得只剩杆子，一到夏天这里就会变得成片姹紫嫣红。
触及客厅窗户里的微弱的灯光时，时潇缓缓垂下眼，骨节分明的食指在铁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轻扣着。
......不想进去。
时潇随意扔下拎一路的箱子，箱子里传出瓷器碰撞的清脆声，索性往后靠着铁栅栏坐下，一条腿微曲起，手也顺势搭上膝盖，抬头看向被树杈子割得四分五裂的月亮。
——啧，也不知道里面碎了没，他都说了不带，烦人。
大衣兜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潇听到提示声随意掏出手机，眉头微挑。
......林晦难得发的是语音。
时潇径直点开，熟悉的声音略带沙哑的响起，带着些许电流声——
【林晦：时潇，你还没到家吗？】
【时潇：到了，不想进。】
手机半晌没再响起提示音，时潇索性关上屏幕，视线在他爸毫无动静的聊天栏略做停留，一触即分。
嘟嘟嘟。
......林晦打来视频，时潇犹豫片刻还是接起。
林晦眯着眼揣摩着屏幕上满眼的蓝色，迟疑道：“时潇，你往上挪一挪，我想看看你。”
时潇现在不爽，懒得搭理林晦，随口回：“——滚蛋，我不想看你。”
时潇微挪开手机，垂眼看向林晦，看着林晦周遭熟悉的环境——驾驶座，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估计刚下班没多久，看时间应该还加了会儿班。
啧，刚才没说话应该是找临时停车位去了。
“我现在有点后悔——”沉默半晌，林晦的声音突然响起。
时潇抬眼继续看向皎洁的月，估摸高度比刚才高了点，嘴角微勾，现在后悔了，他都说了不想来，现在讲有个鬼用。
林晦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色，嗓音低哑压抑：“......我应该跟你一起去，推也把你推进屋里，我再打车回来。”
“......”
时潇下意识准备挂掉，指尖在触及屏幕上红色时，突然停住。
去他的，就知道这小子嘴里不可能蹦出来顺着他的话，他誰.....算了，周围太安静了，还是让他在蹦跶会儿。
时潇拿起手机，露出半张脸，指着后面透出来的亮光，略带嘲意地低声开口：“我已经到了快一个小时了，他在家，就隔着两道门，一道木门，一道铁门，......他就压根没出来。林晦，你说他能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林晦眉头紧皱，细细打量时潇露出的半张脸，顺着时潇手指望去，窗帘上隐隐约约印出人影的轮廓，好气又好笑道：“所以，你们两个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一个小时？一个坐外面，一个呆屋里？”
时潇张嘴欲骂，还未出口就被打断。
林晦难得对时潇语气强硬：“时潇，你就试一次，去推开你旁边那道铁门好吗？”
林晦顿了顿，斩钉截铁开口：“如果你推不开，或者推开那扇门，叔叔没有从里面那道门出来，拉你进去——时潇，我现在就立刻开车去江城接你，天亮之前，我一定抱得到你，......从此以后，只要你不想回去，我绝不勉强你。”
“现在去试一试，行吗？”
怎么可能？
时潇皱起眉头。
他爸向来一个吐沫一个钉，怎么可能.....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