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之后,宣赢才琢磨过味儿来,贺此勤虽不如杨如晤精明,但也不傻,种种行为可能是对他有所防备。
这也难怪,人家跟杨如晤多年兄弟,早已胜似血亲,何况他俩打小爱互抢东西,这次说了要长住,恐怕贺此勤担心地位斐然的杨如晤成为他们之间争抢中心,要早一步绝了他这个念头。
谁稀罕。
宣赢随手抽出一只笔刷,扬手一抛。
“老师!”齐怀湘捂着脑袋,“你又乱扔东西。”
宣赢望着窗外,也不回头:“扔的就是你,几点了,该出门散步了。”
这个徒弟好是好,只不过太执拗了,前阵子宣赢因私事没来,回来的第一时间,童敬舟跟他告了好大一状。
宣赢的工作事宜大多是童敬舟在打理,客户沟通,接收修复物品,后来齐怀湘渐渐上手,经宣赢点头,便把这部分交给了齐怀湘,他则专心负责珠宝设计这一板块。
若遇到拿不定的齐怀湘便会来向童敬舟讨教,童敬舟顺手就带着他学,一来二去,齐怀湘摸清规则,一边处理工作邮件,一边沉浸式进行修复工作,反正就是一头扎进二楼,宣赢没来多久,他就在里面待了多久,连家也不回了。
童敬舟曾找过宋新婷,要她管管小表弟,万一待傻了,宣赢会找他算账的。
宋新婷对此表示无能为力,说以前齐怀湘跟着那位老师傅时,也是吃住工作不分开,离了一会儿就惦记的不行,索性别管,他又不傻,难不成饿了累了不知道休息?
她不管童敬舟可不敢,宣赢脾性只有少数人真正了解,他勉强算一个,这要让他知道齐怀湘要往疯魔哪方面发展,也没个人劝劝,那还得了。
于是当宣赢回来后,童敬舟先是请罪,后面又说孩子大了不听话,还是你来教育吧。
多日不见,童敬舟又把胡子续上了,刻意懊悔的那张脸格外不忍直视,宣赢捶他一下,让他少装。
上楼之后,对齐怀湘一顿教训,要他恢复以往节奏,不许没日没夜地干。
齐怀湘咧出一口白嫩嫩的牙齿,乖乖点头答应,但往哪儿一站,若是宣赢不主动提休息,他就能一直不说话。
阳奉阴违的做法没少让他挨砸,有时是一包纸巾,有时一根笔,宣赢桌边有什么扔什么。
“老师,愿哥最近有事?怎么没来?”齐怀湘捡起笔,抻抻胳膊,把笔重新放回笔筒里,蹲在宣赢身边,“好几天没见他了。”
宣赢转头看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到窗外:“想他了?”
“有点。”齐怀湘双手托腮,“我给他打电话他就说忙,后来我就没打了,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宣赢至今不知程愿到底出差去了哪里,叹息一声:“让他忙吧,等他回来让他请吃饭。”
齐怀湘闷闷不乐地哦一声,起身又往桌前走,宣赢把那支笔再次抽出来,向他背后一砸:“出去买点吃的喝的。”
“老师,我好忙的。”齐怀湘试图争取,“客户都催我了。”
宣赢天赋极高,手艺极精,虽然入行年头不算特别久,但口碑不错,慕名而来的客户大多是老客户推荐,熟知老板脾性,着急的活一概不往这里送。
“你换个人蒙没准儿能有用,”宣赢说,“我手里到底有多少货,具体什么情况,排期到什么时候,我心里有数,出去玩一会儿吧。”
齐怀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桌上正待修复的地契,挠挠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宣赢也将此类工作要求运用到自己身上,活儿可以慢慢干,绝不可能受饿受累,下午三点左右,宣赢正在给一只白瓷碗上的缺口打样,手边的电话响了。
忙的时候腾不出手接电话,宣赢瞟了一眼,顿住,几秒后还是接了:“喂。”
“宣赢,妈妈在外面逛街,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赵林雁问,“我看了好几款,怕不合你心意。”
坦白讲,再次回到贺家,或许是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或许是赵林雁的态度与行为安稳了许多,宣赢没有以前那种强烈的反感,总得来说,相处的还算平和。
最近这段时间,赵林雁偶尔会打通电话,问的多是一些小事,比如晚上要吃什么,比如大概几点回来。
面对这样的小问题,宣赢一般随口就回了,但买衣服....
“不用。”宣赢说,“我衣服很多,穿不完。”
赵林雁只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笑吟吟道:“哎呀,你说嘛,我给大家都买了,就不给你买显得我很偏心诶,你不生气呀。”
长得美的人在好多地方都具备优势,尤其赵林雁这样美的出尘,撒起娇来更让人难以拒绝。
宣赢几乎能想象出来赵林雁此刻的样子,想着想着心思就渐渐飘远了。
宣家一家四口,三个男人,宣文林疼爱妻子,也教导儿子要保护母亲,不许惹母亲生气。
那时的家庭完整,赵林雁过得顺心顺意,经常故扮柔弱逗他们来玩。
宣赢深深吸了一口气:“浅紫色,白色。”
“知道啦。”赵林雁叮嘱,“晚上早点回来哈。”
挂断电话,宣赢思路被扰,盯着那只瓷碗,也没了继续的兴致。
嘴里有点苦涩,到舌尖又逐渐淡化,宣赢想,人还真是种奇妙的物种,无论往日再恨再怨,使劲儿逼自己一把,就能佯装无事地忍下来。
头脑清醒的时候宣赢总会进行一番复盘,发现很多事情的发展规律极其相似——大多不公平、难以释怀的芥蒂,都会被时间带走。
新伤会变旧疤,隔阂会变成‘过去的那点小事’,大家一笑而过,该如何生活还如何生活,环境不会变,人也不会变,血脉里的那点亲情不该被‘过去的那点小事’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