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雁也循声看过去,目光越过丈夫,停在贺此勤身上:“你可回来了,管管你儿子,他今天又逃课!”
贺此勤脚步猝然一顿,眼都不眨地看着赵林雁,半晌,颤抖地叫了一声妈。
这个称呼彷佛关掉了某个阀门,赵林雁身体僵住,眼睛细细发颤,她就这样沉默良久,随后眼睛急切地探寻,像是着急要找什么。
当目光转到宣赢的方向后,赵林雁狠狠喘了几口气,嗓音也不再轻灵:“宣赢,你回来了?”
被过去揪住的窒息感慢慢地松下来,宣赢嗓音干涩:“嗯。”
贺成栋坐到妻子身边,温声询问感觉怎么样,赵林雁安抚般地拍拍他的手,说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手臂很疼。
左臂上固定着夹板,贺成栋安慰几句,只告诉了她左臂轻微骨裂,需要慢慢将养。
赵林雁表现的非常乐观,摸摸自己的左臂,忽然看向宣赢:“宣赢,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应该怎么解释,我不知道在外你的母亲是那位姓任的女士,还是说不该去擅自找你。
宣赢静静地等着她下半句话,然而等到护士来送药,赵林雁也没再说出一个字。
在场所有人都默契地给了他们母子足够的时间,他们不做打扰,眼神或在别处或在他们身上。而这对母子也将断绝了多年的默契重新连接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却执意将沉默发挥到底。
宣赢发觉自己仍然能从现在的赵林雁身上看到以前的痕迹,那时她也如现在一般,明媚娇艳,既像温室里的花朵,又像夏天里的晚风,温温柔柔,让他敬爱不已。
“还有要说的吗?”宣赢主动开口。
赵林雁还是执着地看着他,几分钟后,赵林雁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宣赢几乎一秒都没犹豫,狠狠甩开她的手,赵林雁一下子仰倒过去,贺此勤怒道:“宣赢!”
如今夏天了,身着短袖凉凉爽爽的滋味宣赢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过了,他在这里突兀地站着,一身难堪的伤疤藏在衬衣里不见天日。
“抱歉。”宣赢把手背到身后,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同一病房里,一屋子难以用一句话理清关系的家人因宣赢的态度气氛再次凝滞下来。
贺此勤显然有怒火,胸膛不停起伏。
“你们折腾一天了,”贺成栋心系妻子,不忍她伤怀,挥散众人,“飞机上也休息不好,回家去吧。”
贺此勤不肯走,贺成栋看看三位小辈:“行了,不放心休息好了明天再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在这儿就行,都回去吧。”
只有宣赢没迟疑,逃命似的飞奔了出去,杨如晤跟贺成栋互看了一眼,紧随其后。
贺此勤也紧跟着出去,本欲找宣赢好好说道说道,他直直地冲着宣赢过去,刚走到跟前,一条手臂挡在身前。
他看过去,厉声吼道:“杨如晤!”
杨如晤脸色疲倦,非常头疼地指了指耳朵:“别喊了,我听得到。”
“你拦我做什么?你没看到他怎么对我妈的吗?回来的路上我爸已经告诉我了,她病的很严重。”贺此勤怒指宣赢,“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宣赢沉默地接纳着贺此勤的怒气,他抬头望望天,想狠狠大笑,瞧你多不公平,有人生病就得关照,他生病就得自己扛,这又是凭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贺此勤质问,“宣赢,我要你跟妈道歉。”
宣赢转身,冲他歪头沉沉一笑:“做梦!”
话落,一辆宾利停到身前,司机下车,绕到后排打开车门,恭恭敬敬道:“三少爷,请上车。”
身边有程愿在,宣赢的行踪沈家了如指掌,想必这场亲母寻子却意外受伤的情况也一并知晓了。
宣赢弯腰上车,司机关好车门,车子启动前,宣赢狠狠掐自己一下,把车窗放下。
他抬眼向外望,杨如晤身姿挺拔,目光居高临下,给他的眼神,静而悠缓。
“回去好好休息。”杨如晤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宣赢未置一词,车子缓缓启动。
待他离开,贺此勤怒气愈发高涨,指责杨如晤:“哥,你是非对错都不分了吗?”
他未提及亲情更未对杨如晤进行某些道德绑架,只讲对错,要杨如晤给他一个回答。
“此勤,再对我直呼姓名,以后干脆就不要再喊哥了。”杨如晤看不出一丝怒气,口吻平稳的像是在陈述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贺此勤呼出一口气,低头道歉:“对不起哥,我真的太生气了,我妈因为去找他才会受伤,而且....还病的那么重,他一句关心都没有就算了,险些动手,你让我怎么能不生气。”
杨如晤眼神飘向宣赢离开的方向,天色已暗,街头汽车尾灯起伏明灭,那辆宾利早已杳无踪迹。
“此勤,”杨如晤背对着他,声线缥缈,“生病的人,不止你母亲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