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正襟危坐,不时从后视镜打量宣赢的脸色,见他虽面带不虞,但没开口赶人,便没去驱赶这位擅自上车的不速之客。
杨如晤坐姿松散,身体微侧着,一抹深蓝压在干净的颈侧,宣赢把玩着珠串,好像又闻到了杨如晤身上特有的味道。
不过他依然烦躁,默默平息许久,宣赢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任玥去了好半天,还没回来。
“你住卫生间了?”宣赢给她拨去电话。
“别生气呀。”任玥解释,“我刚碰见个客户,不得不聊几句,现在就出来了。”
宣赢那边闷闷地嗯了声便把电话挂了,任玥收好手机,循原路往电梯走去。
刚到跟前,一阵嘈杂的交谈声从身后响起,任玥回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最漂亮的那个女人。
原是几位很贺家关系不错的朋友留到了最后,众人还在夸赞贺此勤如何优秀,电梯抵达,贺成栋笑容满面地示意众人前行。
“任玥吧?”贺成栋招呼道,“宣赢呢?刚就没看着你们。”
任玥点头致意,并未回答:“您先。”
一帮人上去了电梯,另外一部紧接着停下,任玥转身过去,赵林雁犹豫了片刻,赶过来,迟疑地说:“任....任玥?”
当这个女人嗓音响起时,任玥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包包,她脸上挂起微笑,回头轻蹙眉心:“贺太太,有事啊?”
任玥与宣赢如出一辙的态度令赵林雁短促地无措了几秒,用一双清丽的双眸沉默地打量对方。
任玥一袭香槟色吊带长裙,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后,鬓边各带着一只钻石发夹,明眸皓齿,身段婀娜,美的很有距离感,但眼神总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赵林雁走到她身边,坦言道,“我总觉得认识你。”
任玥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是吗?或许贺太太见过太多人,记混了吧。”
“不会。”赵林雁又问,“你跟宣赢是怎么认识的?”
任玥轻笑:“先前做过自我介绍,我是宣赢大嫂,您不记得了?”
来回来去全是客套话,赵林雁尚在疑惑,任玥抬步上了电梯。
轿厢内光线夺目,电梯外那位美丽端庄的美人浑身散发着令人怜惜的困惑,电梯门关上的那刻,任玥用手腕挡了一下。
电梯门再次开启,任玥笑道:“贺太太养尊处优多年,连容貌都未曾有过多折损。”
赵林雁愣在原地,困惑、猜疑等等各种复杂的心绪瞬间涌入心头。
“看来贺太太跟贺先生当真恩爱无比,竟一点也不怀念过往俗事。”任玥把手腕放下,脸上笑容无懈可击,“连故人都不记得了。”
电梯门合上的那刻,任玥微微颔首致意,赵林雁只抓到一面冰冷的铜墙铁壁。
回到车里,宣赢敏锐地察觉任玥神情不太对,他把手放在任玥腕间拍了拍:“怎么了?”
任玥抿唇,摇摇头,转而示意副驾:“他怎么在这儿?”
宣赢看过去,语气难辨:“睡着了。”
要说杨如晤这个‘中间商’的身份也并非毫无益处,即便他上了两个都看他不怎么顺眼人的车里,这俩人也不能直接把人赶出去。
沈休挚友,不可随意对待。
任玥吩咐司机先去福熙路,车子缓缓启动,光线流转间,杨如晤轻微抬下眼,保持沉默,又闭上了眼睛。
一车人心思各异,抵达福熙路时天都黑了,司机将车停靠在路边,看眼副驾那位男人,又转头看后座那两位。
宣赢深吸一口气,踹脚前座:“杨如晤!下车。”
杨如晤抬了下手臂,足足有一分钟的功夫,才问:“到了?”
任玥探头过来:“你还真睡着了?”
杨如晤整理下衣服,偏头看一眼:“后面睡着的,太困了。”他略一停顿,又问,“你今天回哪儿?”
宣赢给他俩字:“回家。”
这个家不言而喻自是沈园,杨如晤没做阻拦,下车站好,反手敲了下车窗。
宣赢没开车窗,反而打开车门下车:“我忍你一天了。”
杨如晤:“我怎么你了?”
“你怎么也没怎么我,我就是不顺心行吗?”宣赢语无伦次,“还你怎么我了,我同意你上车了吗?上完也就算了,送你到家门口了还敲敲敲,我直接送你到床上,哄你睡着行不行?没完了?”
车内任玥瞧架势不对,连忙下车,小跑着绕到宣赢身边,难得为杨如晤说话:“好了,他又没招你。”
平心而论,任玥对杨如晤印象不错,或许这份不错更多原因是来自对沈休择友观的信任,但不影响她的判断力,宣赢此番纯属迁怒。
这几天宣赢表面上是作为贺家这方周旋与贺此勤订婚事宜,实际上那份独属于家庭的亲密关系从来没有属于过他,忙碌几天,一朝结束,心头忽然变得空荡荡,其中滋味平常人尚难排解,更何况宣赢这种高敏感人群。
然而任玥只猜中这一半,其余一半宣赢并没有表露出来,忙碌确实烦人,不过事情一了,虽说心中滋味复杂,但还有一部分是舒坦,妥帖。
这是两种极其矛盾的感受,一边欣慰着他也算能承受一声哥哥,给了亲弟弟体面,终于可以不用在贺家演母子情深兄友弟恭的桥段,一边又不甘心,凭什么他们就能阖家欢乐地共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