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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烬海浮灯照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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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鬼界庆典结束。汐乐回到天迦山,方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想到光逸殿问问雁霄何意。一向以苍生为己任,以弥兰化疫戈的帝君,为何如今却要置身事外?那两种疫病绝非普通疫病,难道只因是自然规律,而神不可为吗?行至阶下,正逢一神官从殿中出来,是接替景言的新武神方执,他还是个小神官时,曾受其指点,极为敬仰汐乐。

方执疾步上前,恭敬道:“汐乐将军,您可是要向帝君问那云槐之事?”

汐乐点头应是。

方执道:“那您还是请回吧,不必趟这趟浑水。”

汐乐敛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执左右望望,侧首低声道:“将军您可是这天迦山唯一的女武神。孰是孰非,孰轻孰重,您最拎得清。难不成您还要和那些罪人同流合污吗?”

汐乐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罪人是谁,她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对。若拯救苍生便是同流合污,那这浑水我趟定了!”

方执一脸失望地道:“冥顽不灵!我看你是被那鬼怪迷了心智,竟全然不顾自己!若不是看在你过往提点过我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好心提醒你?”说罢,方执便甩袖愤然离去。

他声音不小,引来了不少人在远处围观,众人眼中皆是嘲讽。

汐乐懒理那些目光,抬脚便要踏上仙阶,但刚迈出一步便停下了。她望向长阶之上的高大殿宇,回想往日,神官们有半点儿风吹草动,雁霄都一定会出面调停,如今却稳坐高台,一点儿要出面的意思都没有,结果不言而喻。那便索性不见!

汐乐离开天迦山后,叫上枫弋,直奔云槐。即便二人早有准备,可亲眼看到时,仍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血蛛疫和狂木疫以极快的速度在云槐全境蔓延,因症状可怖,百姓人人自危,无论感染与否,皆以帷帽示人,远远望去,恰似白日幽灵;若不小心与人相撞,嘶哑的尖叫声立时响起,人们闻声色变,慌乱逃窜,又似鬼现人间;城外焚烧尸体的火光与黑烟弥漫,人们悲伤有之,恐惧更甚,生怕下一个死去的就是自己。

当二人见到明祈等人时,他们个个神色疲惫,却仍是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一刻也不曾懈怠。当他们见到二人时,眼中只有短暂的欢喜,顾不上叙旧,只是匆匆说了几句,便又投入到救治中。

汐乐找到云湘,她正埋首在成堆的医书和药材中,旁边摆着一排正冒着热气的药罐,整间屋子都被药味熏透了。

云湘听到脚步声,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并未抬头,道:“汐乐你来了。”她在这屋里已经三天没有出去了,话也说的极少,话音刚落,她便咳了两声。

汐乐赶忙给她倒了杯水,道:“这段日子你们累坏了吧,我们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云湘抬头看她,温声道:“可别这么说。你们现在来也不晚,人多力量大,你们可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汐乐看到桌案上一张张药方,担忧道:“这怪病不好治吧。”

云湘苦笑一声,道:“太快了......原本我已经找出治疗的办法,但感染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蔓延到其他国家,瘟疫还在不断地变化,救治的速度根本赶不上......”

“不仅如此,这两种瘟疫还必须在清明前治愈,否则一旦槐丝子开始繁殖,疫情将更不可控。”

汐乐有一不解:“这两种瘟疫的症状都十分怪异,既非寻常瘟疫,可是中毒?”

云湘摇头道:“起初我也怀疑是中毒。弥祯研究的机关人被盗,我甚至以为是被什么人下了巫蛊之术,可我们多番排查无果,直到其他国家也接连出现,始终没有找到这瘟疫的来源。”

汐乐道:“现在我们来了,咱们一起解决。”

云湘也不跟她客套,指着那一排药罐,道:“那就请你帮我盯着那些药吧。”

......

此后半月,虞致研究出利用古琴弦音缓解患病者的情绪,以此来延缓病情发展的速度;母依率王城将士定期为百姓发放配制好的硫磺和艾草,用以烟熏房间的死角以灭卵;明祈根据狂木疫畏寒的特性,将忍冬藤汁混入冰片,低温保存涂抹于患处,抑制毒素蔓延;遥岐和枫弋则定期为云槐及周边各国传递最新研制的药方及相关物资。

风雪过后,冷沉多日的天终于放晴。西市当铺家的哑姑,兴奋地捧着一碗混着符灰的水挨家叩门。她手脚并用,十分卖力地向人们展示她碗中的水,说这水能把这瘟疫治好。

街坊四邻面面相觑,笑道:“给咱们治病的可是天迦山上的神仙,这一碗不知哪来的符水还能治病?”

“就是就是!哑姑你别是得了疯病,到我们跟前来耍疯了。”

哑姑见众人不愿相信她,急得直跳脚,这一跳,脸上的面纱掉落,一人瞥见她的脸,惊呼一声:“她的脸!!你们快看她的脸!!!”

众人闻声纷纷望向她,只见她原本因狂木疫而结痂的脸,如今却光滑平整,连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了。神仙给的药膏都没这么管用!

众人一拥而上,全是问哑姑这符水是哪来的。哑姑指了指西市尽头的那条巷子,那里来了一个从月氏国来的卖货郎,符水就是从此人手中买的。

“朱砂点眉心——馒头镇魂呦——”

“三更保命,五更还魂,鬼王见了也绕道走呦——”

身披麻衣的卖货郎靠着扁担坐在地上,口中含着一根草棍,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百姓们慕名而来,不多时,就把这条巷子排满了。

卖货郎吐了口中的草棍,站起身望了眼排起的长队,眉毛上挑,道:“各位都是来买符水的?”

此话一出,众人七嘴八舌地争抢着要买符水,卖货郎笑了一声,道:“各位稍安勿躁。这治病讲究对症下药,此两种邪疫症状不同且变化多端,不可一味地喝符水啊。”

众人觉得他说得在理,都安静了下来,为首那人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对症下药啊?”

卖货郎从箱子里掏出了几样东西,每样东西上都分别贴上了不同颜色的纸条,用以分辨血蛛疫与狂木疫。

卖货郎一手拿银针,一手拿朱砂,压低了声音,道:“这治疗血蛛疫只需每日刺破红纹放出一杯血,夜间再用这朱砂浸浴,坚持七天,便可血清病除。”随后又拿出一个刮痧板和一个人血馒头,又道,“而这狂木疫治疗的关键,就是用这刮板刮除结痂,再吃了这点了人血的馒头,便可恢复如初!”

一人疑惑道:“这是哪里来的治法?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卖货郎道:“唉,怪我来得太晚了。这法子在这人间五国早都传遍了。这治法立竿见影,你们那个哑姑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别说是平头百姓,就连那皇亲国戚都用呢!神仙的药救不了咱们普通人,咱们不得寻求更好的办法嘛,这灾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我也是想尽绵薄之力,才冒死挑了这些货来到云槐啊。”说罢,卖货郎不禁掩面拭泪。

众人听罢,不少人心里都开始动摇。神仙的办法虽有用,但进程缓慢,时刻都带着隐患,哑姑的变化他们亲眼所见,这法子保不准真能行。

一人道:“那这些都多少钱?”

卖货郎道:“不贵不贵,一样十两银子。”

“什么?!一样东西就要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卖货郎道:“哎呦您可真是冤死我喽!您去外面打听打听,这些东西在别的国家,可是十两金子起步。我才卖十两银子,这贵吗?况且所有的东西只需要用这一次,若是过些日子来了别人,卖的只会比我更贵,到时你们再想要我这价钱,那可是打着灯笼也没有了啊。”

在卖货郎的循循善诱下,想要活下来的心情战胜了一切,众人纷纷掏出银两,不够的就用自己身上的配饰凑,不一会儿,就把卖货郎的东西买空了。

买过的人回去使用后,发现竟真有奇效,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开始拒绝按照先前防疫的办法,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找卖货郎买药,可卖货郎早不知去了何方。而那些没有买到的人,便按照先前卖货郎说的,自制神药。一时间,百姓们像着了魔一般,即便是弥祯和虞致亲自来说,他们也听不进去了。

枫弋将那从百姓处得来的符撕个粉碎,气急道:“那些人怎么回事?咱们天天给他们送不要钱的药治病,他们却宁愿自割血肉,相信那歪门邪术?”

明祈轻叹了一声,道:“灾难面前,人心惶惶。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弥祯却道:“真是可笑啊,从前欢天喜地拜神仙救命的是他们,今日头破血流夺朱砂的还是他们......我尽心救治,竟比不上那几张鬼画符?!”说着,弥祯一把将案上的药杵砸碎,瞳孔收缩,浑身颤抖。

三人被弥祯的反应吓了一跳,遥岐一把上前拉住他,道:“弥祯,你先冷静!你怎么了?从边境回来你就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了?”

弥祯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怔然地看了一眼遥岐,甩开他的手,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道:“我只是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三人见他不愿多言,便只得离开了。

七日后,王城各处皆传来有百姓暴毙的消息。不仅如此,周边各国也接连传来有百姓因使用此物而暴毙的消息。一时间,民怨四起,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云槐,指向了弥祯。

“云槐人都是瘟种!你们就该把那些毒草毒虫带回坟里烂透!”

“云槐亡,瘟疫止!杀人国都该绝后!”

“你们云槐造的孽凭什么让我的孩子来承受?让弥祯滚下来偿命!”

“斩弥祯头祭天!屠云槐城净世!”

“铁蜘蛛,木人咒,云槐造的棺材钉;红丝缠,绿皮烂,九代子孙死不断!”

......

人间百姓死伤无数,焚烧尸体的黑烟将来之不易的晴天罩上了一层黑雾。雁霄大怒,将遥岐和明祈召回天迦山。恰逢此时,鬼界差人来报,急需枫弋回去主持大局。最后,只有云湘和母依还留在云槐。

当枫弋与汐乐回到鬼界时,竟发现封印在焱刹场岩浆下的厉鬼开始躁动,青灰色的躯体层层叠叠涌出,想要挣脱锁链的束缚,没有五官的头颅相互撕咬,断肢在黏液拉扯中重新黏合。

焱刹场的其他的鬼怪仿佛受到某种召唤一般,一个个接连丧失心智,暴躁狂怒,他们相互啃食,发出“咔嚓”的脆响。被拉扯出来的肠肚、脑浆、眼球,混着血,与那些鬼魂死死地搅在一起。

渡和风奚正带领众鬼镇压,看这架势,他们似乎想要离开鬼界,去往人间。

枫弋即刻将鬼界封锁,以法力镇压,同时,枫弋觉察出他们体内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他有预感,这种力量绝不会只在鬼界出现。

天迦山。光逸殿。

遥岐他们到时,整座大殿上,只有雁霄一人。

遥岐、明祈欠身道:“帝君。”

雁霄背着身,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后,才道:“你们可悔?”

二人怔了一下,道:“为何要悔?”

雁霄转过身,抬手一挥,人间的景象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原本只在人身上才有的血蛛疫与狂木疫,如今已经发展到动物身上,人间大地,所有的动物都因感染了瘟疫而性情大变,它们攻击人类,同类相残,流下的血液更是令草木枯败。这幅景象,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了。

二人大惊道:“怎么会这样?!”

雁霄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插手此事。弥祯早因你们飞升而心有不满,如今他在人间大肆传播瘟疫,万灵哀鸣,

天迦山也要受他牵连了。”

明祈道:“不可能!弥祯绝不是这样的人!”

遥岐道:“帝君,此事蹊跷,定有隐情,还望帝君明察!”

雁霄道:“多说无益。如今弥祯危害苍生,我要亲自将他斩杀,平息此劫。”

二人异口同声道:“帝君不可!”

明祈道:“帝君,当下最要紧应是众神协力化解疫情,杀一人平众怒,绝非上策啊!”

遥岐道:“帝君,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定能查明真相!”

雁霄面色一沉,厉声道:“你们等得起,苍生等得起吗?不若你们现在就回去亲眼看看,若我所言非虚,弥祯,我定斩不饶!”

二人相顾无言,遥岐沉默片刻,看向雁霄,道:“若弥祯确存祸心,我会亲自处置。”

明祈:“遥岐!你......”

雁霄道:“好。”

当二人再次回到云槐,这里早已乱作一团。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这皇城中已没有多少活人了,留下的要么逃不掉,要么不愿走。

街角有一幼童,窝在老妇的怀里大哭:“我......我们是要死了吗?”

老妇将幼童紧紧抱在怀里,轻柔地,一下下地安抚着,她的神情却格外平静,道:“是啊,我们都会死的。人死要立碑,但这就是我们的家,无名亦存。”老妇捡起两块木板,又道,“来,我们把心愿写在这上面,就当是我们的墓碑吧。”

幼童不再哭泣,转而仔细地想了想,咬破手指,在木板上写下“我想再吃一碗奶奶包的小馄饨”。老妇笑了笑,在木板上写下“我想再给我孙子包一次馄饨”。最后,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这样的木牌不止一个,明祈捡起一块被折断的木牌,木牌上沾了血渍和泥灰,内容也不全了,只是依稀可见“......卤味坊,开业大吉”。

明祈鼻头一酸,一股酸涩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道:“如果帝君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杀了弥祯吗?”

遥岐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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