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清脆的水滴声在空洞的黑暗里异常清晰。
一滴水从尖峭的石壁上坠落,砸中岸边的圆石,又从掬满水的小凹窝中溢出来,顺着光滑的石缝流下,最后隐没入平缓的水流中。
水面浮起一尾荧光蓝的鱼尾巴,一群墨黑的鱼从清透的水底游过。
鱼鳍像两只木桨,划过水面的同时,飞溅起几滴冰水,砸中垂落在岸边鹅卵石上的手背。
一根手指动了动,水滴打到眼皮上,紧闭的睫毛也跟着发颤。
方顾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倒悬着垂下的尖晶,晶莹剔透的冰锥仿佛银针一样密布排列,稀疏的光束透过头顶的圆形孔洞漏下来,在冰锥上折射出彩光。
耳边流水声潺潺,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海水的腥咸味儿。
这是哪儿?方顾狐疑地打量起周遭的一切。
记忆还停留在狂沙咆哮的混沌中,他记得脚下的沙丘突然陷落,他和岑厉都掉了进去。
对了,岑厉呢?
方顾撑起上半身,迷惘的目光开始在周围搜寻岑厉的影子。
没有……
到处都没有!
方顾顿时慌了,右腿一动,筋骨撕裂的痛竟扯得他龇牙。
“狗日的!”他啐了一声,喘着粗气,缓缓将裤腿撩开。
右腿上有一条血呼啦差的大口子,皮肉外翻,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方顾强压下心头的焦躁,视线瞥到了不远处栽倒在石缝里的背包。
他伸手去够,手指头却和背包隔了十万八千里,然而他一动弹,竟又扯到了伤口。
方顾被气地冷笑了一声,只得用手撑着地面,像个毛毛虫一样挪着屁股,慢慢蠕动过去。
就这几步的距离,都把他弄得冷汗直流,好不容易捱过,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等缓过劲儿来,方顾将背包捞到怀里,翻出里面的绷带,囫囵地缠到腿上,好歹将那露骨的伤口遮了一二。
等做完这些,他又马不停蹄起身,瘸着腿,在周围不大的洞穴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处地下暗河,他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洞穴的入口。
往前看,目光的尽头有一道光落下,外面是贴着岩壁生长的绿树。
张牙舞爪的枝条挤满洞口,将外面的天日与里面的黑暗隔绝。
方顾寻着光走出去,伸手扒开葱郁的绿叶,刺鼻的腐草味儿混着沙腥紧跟着扑进鼻子里,搅地胃里一阵翻腾。
仰头,高耸的绝壁在天上围成一块不规则的圆,方顾置身其下,仿佛一只被困住的蛙。
沙漠下面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方顾一时惊奇,在感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倒霉叹息。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显示屏上跳着闪烁的红色叹号。
看来还是在异磁场。
方顾轻轻皱着眉,凌厉的眼睛在一丛墨绿里仔细搜寻。
周围的草木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岑厉应该还在刚才的那个洞里。
他得去找他。
方顾拔腿往洞里走,快走到洞口的时候,他摸了摸裤兜,突然转身,将崖壁上支棱出的粗枝砍下一条,然后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溶洞很深很长,方顾举着点燃的树枝,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
火焰燃起的昏黄光束刺破浓稠的黑暗,将岩壁上垂落的钟乳石照亮,石笋从地面破土而出,在光影交错间化作森然的古林。
耳边是流水的潺潺声,头顶石壁渗出的水珠落入水面,发出空洞的回响。
脚边的暗河无声流淌着,水底甲鲇鱼游弋成群,晃着一尾幽蓝的荧光,蜿蜒着流向洞穴深处。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潮湿的雾气裹着寒意渗入骨髓,方顾觉得自己右腿的伤口里仿佛钻进了冰虫,周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怎么这么冷?”方顾小声蛐蛐,搓了搓冻僵的手背,回头看了一眼。
进来的洞口已经看不见了,后面一片漆黑,只有水里在闪着零星蓝光,仿佛一双双眼睛,在冲着他一眨一眨。
方顾回过身,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沾着泥的鞋底从石头上踏过,踩出一串湿稠的黄色印记。
过了一分钟,一条透明的长虫从水里爬出来,踩着方顾的脚印一步步跟着。
方顾停了下来,手里举着的火把发出昏黄的光,将他那张冷戾的脸衬得更凶。
前面有两个溶洞,右边紧靠着暗河,游弋的鱼尾在水流中拍打出荧惑蓝光,左边贴着岩壁,半人宽的洞口里漆黑一片。
走哪边?方顾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又低头看表,手指在显示屏上戳戳按按。还是没反应,就连之前不断闪烁的红色感叹号也没了。
方顾只好放弃。
他左右看了看,从河岸边捡了一块透绿的圆石,放到右边的洞口下,随即走了进去。
溶洞里更深更黑,空气似乎被狭窄的崖壁挤得稀薄,方顾甚至觉得自己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手里昏黄的火焰明明灭灭,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