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现在骑虎难下,已经伸出去的手握着壶底,壶嘴就停在岑厉的唇上,方顾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
偏偏岑厉此时也被木鱼敲了脑袋似的,像尊雕塑,丝毫没了往日的机敏,呆呆望着他,不躲,也不伸手接过水壶,就好像真的是在等着人喂他一样。
那双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映出了方顾温柔的眉,方顾亲眼看着自己抬手,从壶嘴里倒出了水。
清冽的水从壶口流出来,贴着岑厉柔软的两瓣唇往里滑,一路亲吻过干燥的口腔,顺着喉管甜进了胃里。
方顾突然呼吸一紧,拿着壶的手指轻颤,却不小心将几滴水珠抖了出来。
“岑教授,要不你自己拿着喝吧?”方顾赶鸭子一样一口气说完,低哑的嗓音里晕染出朦朦胧胧的臊意。
这时岑厉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接。
哪料到越急越出错,他竟然一下子捉住了方顾的手,灼热的掌心烫得方顾手背一抖。
“抱……抱歉。”岑厉咬着唇,慌张地从方顾手里拽出水壶,被太阳烧红的脸颊颜色更深了。
“快喝吧。”方顾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眼神飘忽不定。
岑厉只是浅浅抿了一口,他并没有喝太多,在两人没有找到下一个水源之前,这壶水就是他们唯一的“生命源泉”。
方顾的背包在之前的沙暴里遗失了,他们现在仅有的物资就只有岑厉被树藤拖走时还幸运的拴在他背后的包。
里面只有一壶水,一个简易的医疗包,还有几块压缩饼干。
岑厉轻轻晃了晃饮水壶,壶里的水还剩一半。
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他们两个是骆驼转世,若只依靠这点水,也只能够他们再多活一天。
必须在剩下的一天时间里找到新的水源。
沙漠里的水比黄金更金贵,尤其是在涸泽沙漠这种极端恶劣的地方,找水更是比登天还难。
一眼望出去,看不见尽头的黄沙与天相接,仿佛世界只此一种荒凉色彩。
方顾和岑厉走了许久,从烈阳高悬一直到斜日余晖,饮水壶里的半瓶水一点点减少,两人的步子也缓缓拖长。
方顾觉得自己像条脱水的鱼,满地的黄沙如同面粉,裹了他满身,就差来一口锅将他翻面煎了。
抓在手里的水壶重量更轻,方顾仰头喝的时候瞅了眼壶口,黑洞洞的壶肚子里有几条发光的波纹,像是一把小小的柔软弯刀,温柔又蛮横地切割他的良心和理智。
人是一个复杂的动物,求生是其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方顾此时突然有些好奇,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他会把水留给岑厉吗?又或者岑厉把水留给他?
轻轻掀起的眼睫带着隐秘的探究看过去,不出意外的跌入了一双温柔的蓝中。
方顾后知后觉,突然发现他的每一次窥探都被岑厉捉住,就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那双蓝眼睛也一刻不停地追随他。
心里闪过一个朦胧的念头,快得方顾抓不住,只心尖跃动的刹那在无人知晓的记忆深处沾染上一点桃红。
可就在这一刻,方顾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照例只是卷走壶嘴里倒出来的一小口清水,方顾此时像个吝啬的商人,即使嗓子都快干冒烟了,也只肯用那零星的湿润刮过肠胃,留下几丝聊胜于无的舒缓。
岑厉把那个“混乱”的罗盘拿了出来,金龙的尾巴依然直指东南,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缠在龙尾巴上与东南方向的某个原点互相拉扯。
他再次轻叹了口气,在之前的预设里,岑厉想过他们或许会遇到沙暴,遇到飓风,甚至是遇到畸变体。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实在想不到在真正进入沙漠的第二天,他和方顾两人就面临了最严峻的缺水问题。
在沙漠里,没有水,神仙也难活。
烤了一天的脑子似乎有些发焦,岑厉的思绪断断续续的,持续高热的神经搅碎了他正常的思考,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晕乎。
他正想得出神,脖子上突然贴上一块冰,激得他禁不住抖了抖。
“嗳~回神了~”滚烫的耳朵口吹进一声麻酥酥的潮热气息。
岑厉回头,一片深绿正贴着他的脖子往衣领里蹭。
是他背包里的饮水壶,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竟然在如此高温的炙烤下那层绿色的膜还是冰凉凉的。
幽蓝的眼睛顺着那片冰凉的绿挪到了握着它的薄瘦指骨上,那是方顾的手。
常年握刀的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茧,指甲盖上的月牙好似弯钩,那只手比岑厉白纸一样的颜色更深,关节更大,薄薄的皮肤下能清晰看到里面蓝紫色的血管。
好想……
岑厉眼底晦暗,目光幽幽地盯着那根手指,喉结诡异地滚动了一圈。
“岑厉?”方顾皱着眉叫了一声,这人咋了?魂儿丢了?
岑厉猛地回神,夺似得从方顾手中拿过水壶,慌慌张张地喝了两口水压惊。
天知道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
方顾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耷拉着眼皮,审视起他。
那张白玉一样的脸在灼烫的视线中越来越红,最后连耳朵根都烧穿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方顾觉得岑厉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