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顾眼睫一抖,手臂不着痕迹地往身后藏:“我没……”
胳膊被一只手强硬却温柔地拽回,方顾看天看地,遮掩着不肯摊开的手掌虚虚笼着,在岑厉惊异的目光上尴尬得仿佛是一朵含苞的花。
“你……”岑厉眉心拧成蝴蝶,嘴唇微动,“你……”他单说了一个字便没了声。
方顾眼睛飘飘忽忽,压低的调子里带着点埋怨:“都说了我没事嘛。”
他确实没说假话。
托着方顾腕骨的葱白手指慢慢收紧,在一层粗粝的薄肉上溢出一圈淡淡的痕迹。
岑厉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只手掌,指节细长,掌纹清晰,摊开的手心里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色,一条新长出来的疤痕横亘其上,如同花苞里粉色的蕊心。
岑厉玉白的脖颈上青色的动脉静静跳动,喉咙上沾着的血红似乎还有温度。
他刚才看得分明,那把三棱匕确确实实割开了方顾的手,可现在那条恐怖的伤口正以非人的速度愈合,一刹的功夫便只剩下了新生的粉嫩肉芽。
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方顾,盯得方顾手心里的粉色疤痕痒酥酥的。
方顾不自在地将手往回抽。
“我真没事。”他再次重复,手臂微微用力,试图挣脱开岑厉的钳制。
捏住他手腕的指骨用力,阻止了方顾的行为。
岑厉定定盯着那道浅红,他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蓝眼睛里的情绪。
“你受伤了,”岑厉依然固执,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雪白方巾缠到了方顾的手掌上。
一朵银色的玫瑰被贴着新长出来的软肉绽放。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方顾竟然也不动,就这样任由他折腾。
“好了。”岑厉如释重负地轻叹,手指缠着那白色的方巾细致地打了个结。
雪白的两片角耷拉着,方顾一动,便像蝴蝶翅膀一样煽动。
方顾看了几秒,眼睛里不出意外地露出一丝嫌弃,可那眉尾却挑着,和手心的蝴蝶凑成一对儿,愉快地扇着翅膀。
“谢谢,”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墨黑的眼瞳深处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宠溺。
“现在可以走了吧?”方顾问。
岑厉点头:“走。”
“走。”方顾眉毛一挑,脚跨出去一大步。
经过岑厉身边的时候,弯腰,一把捞起了丢在脚边的背包。
“我来吧。”岑厉忙伸手去拿。
“不用,”方顾轻轻拦开他的手臂,胳膊一抬,极潇洒地将背包甩到了背上,“干活的事交给我。”
懒洋洋的声音如杨柳风拂过耳廓,温柔了岑厉的半张脸。
巨大沙暴之后是极端高温的天气,沙漠里的每一粒砂砾都吸饱了太阳光,一个个摊开肚皮重重叠叠地堆成个小山包,如成百上千的太阳,溢出浓浓的热气。
干燥的风挟着热浪冲上天,扭曲成波浪的气流里映出两道晃悠的人影。
方顾大半张脸都罩在纱巾下,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蔫儿哒哒的趴在细长的眼眶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灼日高悬,万里无云。
他和岑厉已经在烈阳下没遮没挡的走了两个小时,沙漠里行走不似其他,踩在软绵绵的沙上,深一脚浅一脚,需要花费的精力是在其他地形上的两倍。
岑厉落在他后面两三步,越来越重的喘息将浑浊的空气搅得更加黏人。
方顾舔了舔嘴唇,舌头在开裂的唇上卷过几丝血腥,而后被咽进喉咙里。
他停了下来,从背包的侧边口袋里掏出一个饮水壶,扯下纱巾,露出了一张青白发红的脸。
润湿的壶口蹭到柔软的唇上,沾湿了上面一小块褶皱的皮。
方顾仰头,饮水壶对准他的嘴巴,手拖着壶底往上抬了抬,几滴水珠润过舌尖,被一下子卷去喉咙。
方顾默默盯着岑厉,在岑厉靠近他的时候,将饮水壶递了过去。
“喝口水。”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活像被割了舌头的乌鸦。
岑厉没接,湛蓝的眼眸晕染出一层模糊的光晕。
“我不渴。”他轻飘飘地说话,喉结却极速滑动了两下。
方顾弯了一下嘴角,抬腿往前走一步,揶揄地盯着他:“要不要我喂你?”
湛蓝的眼眸蓦地睁大,岑厉被方顾这番戏言搅得不知所措,烧红的后脖颈更红。
方顾见他依然没有动静,墨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无奈,他竟然真的走过去,将壶嘴对准岑厉,抬手直愣愣地怼上了那两半粉白的唇。
岑厉脑瓜子嗡嗡响,他没想到方顾居然来真的。
迎面扑来的滚烫气息顺着壶底攀上了他的唇,仿佛迷迭香一样的淡淡烟草味儿卷进岑厉鼻子里,将他烧呼呼的大脑彻底点燃。
方顾将壶凑上去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似乎后知后觉,等自己几乎也要跟着那水壶贴上岑厉时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