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的下葬仪式在一场家庭闹剧中草草结束,魏如愿像个失心疯一般跌跌撞撞地从众人身前逃离,江克柔、河笙、月隐随后驱车离开魏家墓地。
“阿行,保重,小姨的两个孩子现在还小,我们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魏如念临走之前满眼不舍地将阿行拥入怀中,阿行却表情生硬地伸手将小姨向外一推,魏如念向后一仰差点摔倒,阿行连忙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阿行,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恨能支撑你活下去,那就恨吧。”
魏如念试图握住阿行的手,阿行却扭过头将她的手狠狠甩开,魏如念对何千舟点了一下头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阿行转过身默默地目送小姨与小姨夫的车扬长而去。
阿行见那些人走了便取出放在魏老太墓碑前的唢呐,她要为外婆用唢呐单独办一场告别仪式。
何千舟一辈子都忘不掉阿行那天为外婆吹奏的唢呐,那是阿行此生最为令何千舟动容的一场演奏,那孩子手握唢呐在外婆墓碑之前端身而立,双眸凝望着西方遥远的天际。
阿行唢呐声一起,何千舟的心便跟着乐声紧缩成一团,阿行唢呐声一落,何千舟的心便紧跟着乐声随秋风舒展,阿行唢呐声一转,何千舟的心便又在乐声中痛得百转千回。
阿行的唢呐仿若是一双将何千舟心撕成碎片的无形之手,那双手在撕裂她的心后又在血泊之中一针一针地将之缝合,缝合再撕裂,撕裂再缝合,无休无止,往往复复……那是阿行独属的送别,那是阿行无声的哭泣。
阿行吹奏结束时何千舟一转头看到了四婶吕青,吕青将手机收进大衣口袋里对何千舟摆了摆手。
“您怎么想着来了?”何千舟问吕青。
“我来这一方面是过来送魏老太一程,另一方面是想再做一次阿行的听众……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后者,尽管为了倾听音乐闯入这种场合显得很没有下限,我的腿还是跟随我的心来到了这里。”吕青压低声音向何千舟解释。
“阿行不会介意你做听众。”何千舟比任何人都了解吕青对音乐的痴迷。
阿行向何千舟走过来时肩膀上停着一只蓝色蜻蜓,等阿行站到何千舟对面,那只蜻蜓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停靠在何千舟肩头。
“阿婆,是你吗,不瞒您说,我第一次见到阿行就产生了把她带回家的念头,后来您说阿行未来会投奔小姨,我才没有再跟您提及这件事情,如今既然阿行跟了我,我一定会替您好好照顾好她,我会继续教她写字,教她读书,教她一切,我会好好陪她长大,您放心离开吧。”何千舟微侧过头对肩膀上的蜻蜓轻声细语地承诺。
那只蜻蜓待何千舟讲完之后来到阿行头顶盘旋了几圈,便展翅飞往了太阳下山的方向,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它小小身影消融在白鹿镇萧条的秋色里。
何千舟那晚临睡前收到四婶吕青发来的视频文件,原来她在魏家墓地时用手机录下了阿行吹奏唢呐的画面,何千舟将视频下载好之后保存在电脑硬盘里,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打开一次那个视频,她怕自己的心再被一次次撕裂,一次次缝合。
“明天开始继续教你写字,你是要我来教你,还是要我请个老师来家里?”何千舟同低头坐在床边擦拭唢呐的阿行商议。
阿行闻言停止擦拭唢呐的工作抬手指了下何千舟,她打手语告诉何千舟自己不需要别的老师,何千舟恰好也想亲自教阿行,她喜欢阿行占据自己的时间,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空间。
翌日何千舟照旧去青城大学上课,她下午从学校回来白家,琴姨说阿行还是像上次一样站在窗口等了她一整天,那孩子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庭院里的一棵树,每天都在静候阳光普照枝叶的那一刻。
"我知道你不想去学校,那你想不想陪我去上学,我会与你形影不离。“何千舟听到琴姨的话后便想把阿行每天都带在身边。
阿行说她愿意,何千舟第二天开始便开启了带阿行去上学的生涯,何千舟学宏观经济学的时候阿行在练习英文字母,何千舟在学商业伦理的时候阿行在阅读绘本,何千舟在学社会心理学的时候阿行在抄写唐诗……
何千舟每周得陪母亲出席一两次生意上的应酬,阿行照旧像从前那样守在窗口等她回家,每次应酬结束后钟叔将车子驶进老宅,何千舟一抬头就能看到阿行在夜色中等候的身影。
周五下午何千舟带阿行去看母亲介绍的心理医生,何千舟在咨询室外的沙发上等待阿行,她将身体向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河笙佩戴在锁骨上方的银白胸针,妹妹小世的那段日记随后翻涌而至。
“12月7日,坏孩子合生,qiǎng走我xiōng针。”
七年前的12月7日,究竟是什么使这两个就读于不同学校的孩子相遇呢?如果按常理来说,河笙在平常根本没有接触到小世的机会。何千舟打开小世就读的浅唐学校的网页,按照日期检索七年前12月份的新闻,页面尾部一条不起眼的校内新闻吸引了何千舟注意。
“本月12月7日,青城第五初级中学的三名优秀学生代表前来我校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