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舟又一次站在白鹿镇秋夜的冷风中敲了十几分钟的院门,阿行这一次出来开门的时候整齐地穿着何千舟先前为她买的衣服,那人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离开人世的心思已经无法再对何千舟隐瞒。
何千舟气恼地将阿行单薄的身体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她迈着夸张的步子穿过院子里的青石板小径打开屋门,何千舟一抬眼便看到房梁上悬挂着那根系好结的粗麻绳,麻绳正下方摆着魏老太平日里常坐的那张木椅。
何千舟不久之前来白鹿镇送阿行的那个上午,魏老太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与何千舟攀谈,那天魏老太谈到她无法治愈的疾病,谈到她余下的寿命,谈到即将到来的死亡,谈到孙女阿行未来的去处。
“阿行,你就打算这么了结自己?”何千舟转过头疼惜地看着面前这个为自己判下死刑的少年。
何千舟想不通阿行为何要选择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来终结自我,难道是因为小姨的再一次离去令她心死成灰?亦或是……她在用生命抵付那些忤逆传统孝道伦理的不可饶恕过错。
何千舟本以为自己的心意在阿行面前已经表露得足够明显,那人却麻木到无法感受到她一直以来别样的关怀与复杂的情感,何千舟原本还打算等那人平复好心绪之后重回白家与她生活在一起,那人却暗自准备将自己年轻的生命终结于房梁之下。
“是的,千舟。”阿行将食指与中指上下交叠,随后又打手势告诉何千舟,“勒死恶犬很容易,勒死自己却很难。”
“所以呢?”何千舟蹙起眉头追问。
“所以……千舟……你为什么要一直阻挠我寻死?我每一次刚做好心理准备想要实施计划,你都像掐好时间一样准时出现在门外……我本来不想为你开门,但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在寻死的时候还惦记你站在外面冷不冷?为什么我在寻死的时候还在担心狰狞的死相会吓到你?”阿行在何千舟面前不断挥舞着手指作出一连串各种手势,那人仿若是在责备何千舟多管闲事,又仿若在进行一场自我讨伐。
“傻瓜,为什么要死?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在乎你啊。”阿行话尾的两个“为什么”令何千舟心头一暖,那个问句意味着何千舟在阿行心中也占有一隅之地。
“没人在乎我。”阿行将五指朝上一捻。
“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为什么三更半夜一次次跑来这里?
如果你不在乎我,你为什么在寻死的时候还惦记我站在外面冷不冷?
我们明明彼此在乎,为什么不能为对方停驻在这个世界?即便是心里都有着各自惦念的人又能怎么样?”何千舟红着眼眶质问面前心死成灰的少年。
阿行听到这一连串质问缓缓抬起头凝望何千舟眼眸,那一刻阿行仿若看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一根浮木随风漂浮而来,阿行不知道抓住浮木之后,她是会葬身于深海,还是会得到救赎?
“我当真可以被你搭救吗?”阿行站在那里无声地凝望着对面的何千舟,阿行的眼眸仿若是在自问,又仿若是在问何千舟。
阿行一生被最亲近的家人背弃过太多次,即便她在潜意识里渴望与何千舟建立一种长久而稳定的关系,仍旧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恐惧。
“你这个傻瓜,如果你不爱自己,那么就从今天开始试着为我而活!
你这个傻瓜,如果你没有信仰,那么就从今天开始把我当成你世界里唯一的神明!
我要你陪我一直走下去,从今天起一直到死去!
白家未来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只要我还在白家一天,你永远都会在白家有立足之地。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抛弃你。
从今天起,白鹿镇的那些猫猫狗狗再也不能欺负你。
从今天起你要忘记你母亲,那个龌龊家庭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我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