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生活更加平静,陆离休沐结束每天忙碌,苏玖也跟着母亲在她开的医馆里继续学习,她想成为能够独立出诊的女医。
三月初的一日,城里皆传城西铂爵府王家被搜刮出上万两黄金,王宗权贩卖私盐,勾结前朝,是为前朝余孽。
圣上最厌官员贪污受贿且私藏祸心,在朝堂大怒,下令诛其九族,女眷小儿发配充奴,永生不得回京。
许是几朝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大的罪名,一时间,人们多惶恐,但更多的是看戏,人生如戏,总是别家的更精彩。
恰在这日宋若璟去找苏玖叙家常,她绘声绘色的描绘了是怎样的一个罪,圣上因着这件事有多么震怒。
夜晚,苏玖快要睡着,半梦半醒间听见开门的声响,她强撑着等了一小会,始终不见人过来。
她听见外面啪嗒啪嗒的声响,要下雨了。
良久,苏玖披着外衣来到屋外,檐下的雨水滴落,打在青石地面上。
她四处看了看,瞧见不远处长廊下,坐着的男人,他一向挺拔的脊背微微弓着,背对着她。
“夫君。”
陆离闻声侧目,看向来人只披着外衣,长发披散微微凌乱,被烈酒浸润后的嗓音沉哑:“怎么醒了?”
苏玖揉了揉眼,俯身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遮盖住了他身上一惯的清香。
他从不沾酒的。
“没有你我睡不着。”
她凉凉的手牵住他的晃了晃,撒娇似的,低头看他:“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男人唇角牵起一抹笑,显然被她哄到了。
陆离揉揉她的细腻光滑的手背,向后倚靠在后面,手上使力一拽。
苏玖没留意,整个人跌在他怀里,坐在他腿上。
她侧坐在廊内,淋不到丝毫的雨水。
雨还在下,嘈杂有序的雨声在耳边盘旋,眼前是心上人的挂念,陆离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好了。
他低头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缓缓开口道:“王宗权是我舅舅。”
语气平缓而淡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苏玖有些懵而呆滞,许是他身上的酒冲的她也有些醉了,一时之间不能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何意,也没想到这个人是谁。
“十五岁那年,我最想看到的,便是今天这番景象。”
伯爵府里哀嚎遍地,所有人仇恨般的指责王宗权,怪他身为家主犯了大错,责他不堪为丈夫和父亲。
一向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人就那样落下了身子,垂下了双腿,匍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陆离阂了阂眼,继续道:“他跪在我的脚下求我饶了他,看在他是我舅舅的份上。”
苏玖终于明白了,王宗权便是今日被诛九族的那王家家主,只是她万万不会想到这跟自家夫君有关系。
这也是陆离第一次提到他的过往,他们遇见之时为何能样狼狈不堪,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曾问过。
她只是觉得,总有一天,等陆离想说的那一天。
“我母亲曾是伯爵府庶女,未出阁之前便不受待见,过得艰苦不堪,机缘巧合嫁于曾经的世代为将的路家。”
苏玖低头不语,手搭在他的肩上,安静的听着他诉说。
“王宗权曾为前朝皇帝重用,官比丞相,皇帝昏庸无能,推崇重文轻武,父亲值守边境多年,回京述职那天夜里,府上大火,谁都没有逃出来。”
陆离握着她的手,在掌心捧着,小妻子乖顺的由她搂着,一声不吭的。
“我父亲是前朝名将路世安,也葬于那场大火,尸骨无存。”
苏玖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抬起,捧住男人的侧脸,她一脸忧心与震惊,眼眸中透着惶恐与不安。
“不必再说了,我……”她哽咽道:“应该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了。”
陆离捉住放在他脸颊的手握着,低沉沉的语气犹如这忽然而至的雨,一点点的渗透进心里。
“让我说完,好么?”
他仍然平静,眼底映着深不可见的黑暗。
“我被人一路追杀,他们为了杀我下了死手,我逃了一个月,直到遇到你之后才摆脱,我深受重伤,他们只当我死了。”
“那些刺客,是养在王宗权府上的人,他不能让父亲收复失地,这样走私得的钱财才会源源不断,而皇帝忌惮父亲手里掌握的兵权,两个奸人共事,害了许多人。”
“后来,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盖在了一个死人身上,王宗权占了东郊烧成废墟的那块地,一家人搬到那里。”
他忽然呵了一声,唇角微微扬起,狭长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
“不过过段时日,那会是路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