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穿透了雾霭,万丈千辉,将大地绘染成画。
经过这两日的治疗,连凤逑体内的毒气已经净化清除的七七八八了。
这日,藏苍一早登门,就见连凤逑正吃着早饭,桌上摆着一碟清炒油菜,炝拌野葱,还有酱香闷虾,都是些清爽的食物,一眼扫去也已吃了大半,看样子胃口也恢复如常了。
藏苍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来意:“连公子,你身体的毒气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这里是一些祛毒的药,熬制方法竹笙知道的,每日三副,喝上十日便可。”
连凤逑隐约从他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手中的匙羹哐当落在桌上,瞪大眼睛确认道:“藏大哥,你,你是来辞行的吗?”
藏苍道:“是的,我身上还有要务,就不作多留了。”
连凤逑双眼汪汪道:“可是,我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啊。”
藏苍笑道:“你放心,毒基本已经清完了。只要你按时吃药,十日内即可痊愈。”
“可……”可我不想你走啊!
连凤逑很想将这句话说出口,可说出口之后呢?他要以什么理由来解释?
这样,茫茫人海,你我相识,定是缘分,何不留多几日,一起游湖踏山?
那藏苍定会给他一个白眼,说他莫不是吃饱撑着?
亦是,我对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们结拜兄弟,好好趁此机会感受一下兄友弟恭?
他已经想象到藏苍那副面无表情并且伴随着一丝丝嫌弃之意的神情了!
或者,直白点,我倾慕你,心悦你,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我培养男男之情?再直白一些,就是我这辈子要与你同守同在,生死同棺?
藏苍若是听到他这一段霸道且不要脸的告白,恐不是要吓得当即跳下楼台,从此消失在他眼前?
不行!他不能冒险!
他无法接受他的爱芽死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里!没错,在一切没有成定局之前,他不能容忍有一丝一毫的风险存在!
但是,他要如何留他下来?
顷刻之间,连凤逑已经想了无数法子,打晕他?绑架他?威胁他?亦或者,霸王硬上弓??
统统不行啊!
世间之大,人海潮潮。这一告别,岂不是就要彻底断了他这满腔滚烫的爱恋?!
他决不允许!
“公子?公子!”竹笙在他耳边唤他。
连凤逑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接过他递来的药包,道:“藏大哥,既然你有要务在身,我也不便多留。这样,就让我送你到大堂门口吧。”
藏苍原不想麻烦他上下楼累了身子,不过看他目光灼灼,不忍拒绝,道:“也好。”
送至客栈门口,连凤逑略为遗憾道:“此行一别,不知何时再有相见机会。”
藏苍将行囊放到马上,道:“有缘千里自会相会的。连公子,后会有期。”
连凤逑一脸不舍:“藏大哥,后会有期。”
藏苍上马,牵动缰绳,驾马踏踏而去。
行了不到半里路,身后忽有尖叫声响起。
“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藏苍调转马头,便见竹笙瘫坐在地,怀里搂着已然昏迷的连凤逑。
藏苍策马奔来,跃身下马,急道:“怎么回事?”
竹笙惊慌道:“不知啊,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啊!藏苍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藏苍将连凤逑打横抱起,直向客栈厢房奔去。
轻轻将他放在榻上,二指成诀,抵在他的额心查探。半刻之后,藏苍面上凝满疑云,“这,毒气已消,气息正常,怎么会这样?”
竹笙在一旁焦急道:“那怎么会这样啊?公子身子一向强壮,除了上次被毒蜂蛰到晕倒,还从未像今日这样无缘无故地晕倒啊。”
藏苍以灵力灌满掌心,缓缓推向他的身体。净纯的灵力在他身上环绕一会,无声无息地渗入他的体内,不见其影。
竹笙忙问道:“怎么样了?看出什么问题来了么?”
藏苍摇头道:“恕在下无能,实在探不出连公子身子有何异样。”
“怎么会!?”竹笙又要给他跪下了,“藏苍公子,你救救我家公子!他不能有事啊!求你再看看!是不是还有毒气残留?还是被毒蜂蛰到后有什么暗疾啊?藏苍公子!”
藏苍拉着他起身,道:“毒蜂的毒气虽烈,可只要净化完成,是不会留有后遗症的。”
竹笙:“那公子怎么会突然就晕倒了啊?”
藏苍实在是看不出所以然,提议道:“你先找个大夫来给连公子探探脉。我不善医术,或许人间的大夫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好,我现在就去找大夫。”竹笙说着已经冲到了门外,少顷,又冲了回来,道:“藏苍公子,麻烦你留下来帮忙看着公子,好不好?”
藏苍哪会在这种时候丢下昏迷不醒的他离去,只道:“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不多时候,竹笙请来了佛云镇最有名的大夫。一个头发银白,拄着拐杖,双眼视物不清的老大夫。
竹笙搀着老大夫来到床边坐下,再把他的手放到连凤逑手腕上,道:“翟大夫,我家公子突然晕倒了,麻烦您给他把把脉,看看是不是身子哪里出了问题。”
翟大夫苍老如树皮的手在连凤逑腕上摸索一阵,才摸准脉位,老眼一闭,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久到在场二人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慢吞吞道:“公子贵姓啊?”
竹笙道:“连氏,字凤逑。”
翟大夫又问:“连公子今年贵庚啊?”
竹笙答:“二十有二。”
翟大夫点了点头,继续问:“连公子是何方人士?”
竹笙虽觉奇怪,可还是答来:“婺原,连桂山。不是,翟大夫,请问您问这些对我家公子的病情是有什么帮助吗?”
翟大夫好似听不见他的问话,自顾自道:“哦?可就是婺原的连氏一族?”
竹笙道:“是的。”嘴快答完又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挠头抓腮几近崩溃道:“啊啊!翟大夫,您问这些到底什么意思啊?我家公子到底怎么了啊?”想到他问的这些古怪问题,心里涌起一股怪异之意。
翟大夫牛头不对马嘴:“可有婚否?”
竹笙诧舌,但仍耐住性子答道:“没有。不过公子已有意中人。”
翟大夫闻言沉重地摇摇头。
竹笙将眸光转到藏苍脸上,在他眼中,他看见了同样的迷惑。
又听翟大夫问:“连公子可还有其他兄弟?”
直到这里,竹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直将压在心里的话问了口:“翟大夫,难不成,难不成,是我家公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不然他实在想不透他为什么要问这些!
翟大夫抬起惺忪的双眼,道:“啊??你说什么?”
竹笙激动的想要上前将他摇醒,却被藏苍拦了一拦,道:“翟大夫,不知连公子的身子有什么问题吗?”
翟大夫忽地面色一沉,严肃道:“不好。”
藏苍心头一紧,压低声音问:“哪里不好?”
翟大夫唉声道:“迟了。”
藏苍呼吸一凝,沉声道:“什么意思?”
翟大夫一双浊目停在他们二人身上,道:“唉,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满意的,这下又没戏了。”
竹笙和藏苍俱是一愣。而后还是藏苍稳了稳心神,问道:“翟大夫,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翟大夫颇为沮丧道:“哦,没什么,我看连公子的体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体质,所以就想撮合撮合他和我的孙女,不想他已有意中人了。唉,真看来我的好孙女注定是要孤独一生了。”
竹笙和藏苍:“……”
竹笙:“翟大夫,你的意思是,我家公子身子没有任何问题是吗?”
翟大夫捋了捋胡须:“当然有问题了!”
竹笙又是一震。
翟大夫道:“我遇人医人无数,从未把过他这样的脉象。他这一脉象,名为天脉,霸道强劲,阴阳融合。若是潜心练武,天下第一;若是专心修道,定会升仙。你说我活到这把年纪了,才来让我遇到这么一个天脉之人,你说气不气人?”
竹笙松了一口,不想听他接着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直截了当道:“可是我家公子刚才突然晕倒了,要怎么才可以让他醒来?”
翟大夫道:“让他醒来?为什么让他醒来?他有晕倒过吗?”
竹笙简直无语死了:“那当然是晕倒了啊,这不就是我请您来的原因嘛。”
翟大夫:“哦~这样啊,小事一桩。你拿我的银针过来,我给他施上一针,包管他马上醒来。”
竹笙在他药箱里翻了翻,道:“哪根银针啊?”
翟大夫道:“最大,最粗的那根!”
竹笙:“哦~找到了!”
翟大夫抖着手接过银针,放在面前,眼珠子一转一动,正准备要落针。
就在这时,连凤逑猛地咳了两声,双睫颤颤,悠悠转醒。
翟大夫收回了针,道:“嘿,你们看,针都不用扎就醒了,看来我的功力尚在啊~”
连凤逑睁眼见床前三人正盯着他看,一脸雾水道:“咦?你们看着我作甚么?”说着就要起身,身子一晃,幸得藏苍抓住他的手稳住他的身子。他轻声一句谢后,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竹笙喜极而泣:“公子,你终于醒来了!担心死我了!”
连凤逑疑道:“竹笙,我,我怎么了?”
竹笙将事情经过将给他听,他听完晕晕乎乎道:“啊?我竟当街晕倒了?不是吧?怎么会这样?”
竹笙道:“不知道啊。藏苍公子给你看了,也不关毒气的问题。我还找来了佛云镇最好的大夫,他老人家也说公子你的身子没有问题呢。”
连凤逑扯起一个虚弱的微笑,道:“这样说我也有点印象,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眼前一黑,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翟大夫听来,道:“既然这样,不如扎上一针稳妥一些。”
连凤逑见到他手上如尾指般粗细的银针,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藏苍看出他的害怕,便道:“多谢翟大夫辛苦前来,连公子这边我再观察观察,就不劳烦翟大夫了。”
竹笙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再看看翟大夫连针都拿不稳的手,赶忙一边扶起他,一边拎起他的药箱道:“翟大夫,我送您出去吧。”
翟大夫抖着手道:“这就完了?针还没有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