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燿见到此人,心下一奇:“虽竹林湿冷,可也不至于包这么多吧?定是有诈!”
就见姚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此人:“观岚,你怎么出来了!”
观岚?
楚燿好似在哪里听到过这两个字,正仔细回想,姚沙又拢了那人的披风,道:“外面风大,你出来作甚么?若是害了风寒可要怎么办!”
他语气虽是带有一丝责备,却是满含无限温柔,让楚燿不由一惊,暗道:“我没看错?这还是刚才那个出手狠辣的姚沙?”
这样一想,楚燿全神戒备起来,指着那看似病恹恹的来人道:“你又是谁?你也是天道观的同伙!?”
岂料那人听了他的话后,浑身一抖,蓦地猛咳起来,眼看咳得就要喘不上气了。
姚沙连忙伸手给他顺气,待见他慢慢平复之后,他一扭头,向楚燿射去两道淬了毒的冷光,并道:“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那三个字!否则,我就杀了你!”
楚燿一愣,心道:“哪三个字?”又再一想,才恍然大悟:“难道是‘天道观’?”
如此想来,他笃定这人跟天道观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他这么激动作何?
肯定是得知天道观被他们歼灭,心中怨恨,这才气得害了病?
楚燿思来思去,脑中乱成一团,不顾姚沙的威胁,再次叱道:“若不是做贼心虚,又何怕听到!我劝你们俩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
姚沙眼中迸出狠厉:“你找死!”说着紧握双拳,欲要冲上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楚燿有颜尘护身,才不怕他,昂着头冷傲道:“你的同伙已经全部入狱,若不想罪责加重,就快快举手投降!”
姚沙提拳跨出两步,不料被身后的观岚拦了下来:“姚沙,没关系的。你不要再为了我做违心之事了。”
“我不准你再说这些话!你的事于我而言,从不是什么违心事!”姚沙声音不觉提高,一语毕后,又觉得语气重了,便又温声道:“观岚,你先进去,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观岚摇了摇手,那只手白得吓人,也瘦得可怕:“姚沙,就这样吧。他们作的恶,已经得到报应了,我不怨了,也不恨……”话还未讲完,他又开始咳个不停。
姚沙只好扶他到矮凳上坐着,动作轻柔的替他顺气,他的咳嗽声这才慢慢停下来。
空旷的竹林一片寂静,偶有清风拂来,吹起一阵竹叶簌簌抖动声,竟有一份世外的安宁之意。
楚燿二人在一旁看着,越看越是心生异感,相视一眼,上前几步,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说的‘他们’是谁?你跟‘他们’又有什么怨恨?”
观岚喝了一口姚沙递来的清水,顺了顺气,才要开口,姚沙却先他一句道:“让我来跟他们说吧,我不想他们的名字污了你的口。”
观岚沉默了半响,点点头:“嗯。”
姚沙轻声叹了叹气,索性也坐在地上,沉默良久,久得楚燿都快站不住了,才听他道来:“自从发生了鳏夫那件事后,沧河县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可即便如此,那时候也总还是有希望的。可就在天道观出现的那一天,什么希望都破灭了。
整个沧河县,都陷入了地狱般的生活。”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才又道:“祭仙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作为第一个被奉献上去的祭品,就是……观岚。”
楚燿和颜尘闻言都愣了愣,特别是楚燿,面上神色彻底僵住,心底涌起十分愧疚之意:“……你们,你们原来……”他张口想要说些好听的歉意之话,可千言万语,也无法弥补他们所受的伤害。最后,他还是真诚地说上一句:“对不住,方才不是故意的。”
观岚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带有丝嘶哑道:“你不知道,不怪你。”
楚燿正想着这个叫观岚的看着倒很是斯文有礼,哪知那个姚沙听后抬眼就给了他一记眼刀,凶狠至极,哪还有前两日对着他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楚燿当即心生不爽,欲要驳他一驳,身旁的颜尘却轻轻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示意他勿要冲动。
姚沙看楚燿不来驳他,便继续道来:“当我得知观岚被选为祭品之后,我立即就跑去找观岚商量对策,甚至想着干脆带观岚一走了之。谁知这话被在门外偷听我们讲话的观岚的父亲听见了。观伯父推门而入,斥骂观岚无情无义,弃观家以及全县县民性命不顾,又说能服侍江仙是他们观家千年修来的福气,又不是让他去死,如果敢逃走,便立即要与观岚断绝父子关系。观岚一时心软,加之觉得观伯父说的有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便答应了做祭品一事。”
姚沙说着说着,双手握紧拳头,青筋暴凸,深深自责道:“我当时若是再强硬一些,不顾观伯父反对直接将观岚带走的话,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他一拳一拳砸在地上,像是在打击命运的玩弄,也像是在打击往日那个胆小的自己。
观岚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将它们放在脸上,泪眼婆娑道:“姚沙,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求你不要再埋怨自己。这都是我的命,我认了。现在,我唯有一个心愿,便是要你好好的。”
他们这番患难真情,就连一向坚硬的楚燿也不免为之触动,心中不快随之散去后,他忽然开口道了几句莫名的话:“你们感情真是好,你们是兄弟?不过你们姓氏好像不同,难不成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同母异父的兄弟感情这么好的还真是少见。”
…………
风吹起竹叶沙沙作响,四下一阵诡异的安静。
姚沙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颜尘,眼中露出一丝嘲讽。紧接着,他不顾楚燿的问话,继续道:“我是一万个不愿意观岚去侍奉什么江仙的,可观岚不忍家人因他的软弱被县民们唾骂,打定主意要去侍奉江仙,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我们俩因为这事吵了一架,观岚气得不肯见我。后面我静静想了一宿后,决定先去探一探天道观的底细,再做打算。
天亮之后,我正要准备出门,观岚的叔父这时却上门来找我,拿出一碟桂花糕,说是观岚托他给我的赔礼。
当时我没有多想,只一心想着观岚不生我气就好了,于是我高兴收下。收下后观叔父又说,要亲眼见我吃下,才好回去跟观岚交差。我着急出门,便跟观叔父说观岚的心意我已明白,我回来再吃,可观叔父再三拿观岚压我,我只好囫囵吃了两块,就推着观叔父出门。可才刚走出门几步,我就觉脚下一软,头脑发胀,接着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楚燿吃惊问道:“这是?你被下药了?他?”
“当然不是观岚的主意!!”姚沙愤愤接着道:“等我醒来,已是两日后了。观叔父怕我带走观岚,便是……给我下了死药!”他咬着牙恶狠狠道:“若不是住在山中的猎户救了我,我怕早已被饿狼吞入腹中!我想不到的是,观叔父为了活命,竟对我下这番狠手!可当时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找他报仇,我只担心观岚的安危。
我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观岚,谁知听县民们说起,观岚已经……已经被天道观的人沉入江底!”
姚沙垂着头,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天道观所说的侍奉,竟是,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立马就去找观伯父。观伯父见了我以为见鬼,跪下与我忏悔,可忏悔又有什么用,观岚已经回不来了。”
一旁的观岚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抚着,眼中看不出悲喜,似乎姚沙口中所说的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