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光是站在球场上这样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大家都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武田说。
垫球、传球、扣球,在站上比赛场这个备受关注的起点之前,看不到的地方汗水积累。
“浅野同学也是。”
武田的声音充满鼓励:“一直和只能独自面对的痛苦斗争,辛苦了。”
球突地摇晃了一下,浅野实紧急抬起另一只手,让将要掉落的球从拳尖滚到掌心。
“我……”张口才发觉舌尖僵硬,浅野实吞咽了一次口水,“学园祭之后,有点反复。”
话说得囫囵,但她知道武田能理解。
黑夜变成沉重的幕布压下来,合上眼仍能看见窒息的天花板,提不起劲起身,于是感官和思绪都变得混沌。
生与死的边界含糊且麻木,只有疼痛是清晰的。
最先冒出的血液是细小的点状,逐渐膨胀出颗粒,锋利的铁片划下一串串饱满的圆珠,像是红宝石珠链。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愧疚将痛觉惩罚混淆成快感,浅野实艰难地抓住理性的蛛丝,将自己送进医院。
武田的脸上浮现出进入病房后最真心的笑容:“知道浅野同学还有战意,而且采取的措施合理又迅速,我就放心了。”
浅野实也笑出声来:“嗯,我不会认输的。”
和抑郁症的抗争是螺旋上升,没有一劳永逸的便捷方式,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稍微跨过界线便是万劫不复。
而浅野实,奇迹已经幸运地在她身上降临过一次,她不想辜负自己和其他人的努力。
“现在是正常范围的调整,”她严肃道,“回学校要等二阶段。”
武田点了点头:“浅野同学按自己的步调来。”
“家访”的目的达成,他指向浅野实手中的排球:“这是田中同学和西谷同学拜托我务必交到你手中的。”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谈论排球部的大家怎么看待浅野实的请假。
学生之间的隔阂交给学生们处理,武田相信这颗排球能将大家的信任传递给浅野实。
像是橡胶球体上有吸引人的温度般,浅野实用力地将球按进怀里:“我会安全把它带回体育馆的,不然就要给登记器材数量的清水学姐添麻烦了。”
武田起身,又迟疑了一下:“排球放在这里应该没问题?”
任何可以成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武器的东西都不能带进精神科病房,浅野实也是一愣:“……我问下护士?”
排球虽然不是尖锐物体,但大力挥臂也能制造脑震荡——打排球只是“不怎么死人”,而不是“绝对不死人”。
师生二人对着无辜的排球沉默了一阵,武田跳过这个部分:“还有乌养先生……”
穿着坂之下商店围裙的主教练,对助理教练的因病旷工似乎颇有不满:“秋季大赛条善寺和和久谷南的录像我传到浅野邮箱里了,叫她记得看……真是的,代表决定赛可没剩多少时间了。”
浅野实做的数据分析比他做得更好看,乌养绝不会向其他人承认这一点,心中却万分感谢有浅野实帮忙。
战术板作为“武器”被收在护士台,浅野实苦恼地抱起双臂:“看来明天没空陪麻美姐追剧了。”
“看剧才不太像浅野同学的风格。”武田好笑道,临了瞥向被推到一边的食物,“现在应该到就餐的时间了?”
被老师委婉督促的浅野实乖乖坐下吃饭。
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但是,食物隔着塑料碗底透出的温热、手指握住筷子相触的轻微弹响、咀嚼过的米粒在舌尖漫开的香甜……
这些都是活着的证明。
——这些都是千田真再也不会拥有的体会。
所以她必须活下去。
“应该是今天。”浅野实喃喃自语。
视线不知不觉地移动到身旁的排球上。
焦躁的时候,不安的时候,没有头绪的时候,熟悉的球似乎总能给予勇气和方向。
浅野实按捺住想触摸排球的冲动,病房虽然说不上狭窄,但被护士抓到一定会上黑名单。
她看向时而让她厌烦的钟,时针的针尖离数字5还有一段距离,武田老师的到访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回学校是二阶段,在突破二阶段之前,还有一件只有她能做的事必须完成。
出门需要有人陪同,她在脑内翻找联系人名单,今天的第三阵敲门声响起。
运动服的男生站在门外,看见来开门的浅野实顺手抱在胳膊弯里的排球,困惑道:“你在病房里打球吗?实。”
话语掺杂着不赞同,本就心痒痒想打球的浅野实嘟起嘴:“我要下楼打球。”
一个人对墙垫球当然不如两个人打防练习有趣,她挑衅般邀请道:“来比赛吗?若利。”